我要娶她

-

宋聞璟連片刻都不帶猶豫,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,額間的血粘在了大殿的石板上,額頭的傷瞧著更重了,若是留疤,怕是和雲九晞不相上下。

不愧是前世成親不足三月的夫妻,這傷得位置都一模一樣。雲九晞這樣想著,那宋聞璟已經是不卑不亢地開了口。

“臣願永留北地,不入京都,不繼淩王之位,隻求陛下成全我與晞兒,準我娶她為妻!”

此話一處,百官嘩然。

不繼淩王之位的意思很明顯,隻有淩王之尊才能繼承西北軍,他這是自願交出軍權,不入京都之意則更加淺顯易懂,宋聞璟此生將遠離廟堂中心,不涉黨爭,不爭皇權,隻做一世富貴閒人。

安帝眼裡滿是恨鐵不成鋼:“你可要想清楚了,為了這麼一個罪臣之女,便要在那荒涼之地待一輩子,便要一輩子都隻做這淩王世子?”

宋聞璟道:“臣想清楚了,隻要和晞兒在一起,所有苦都不算什麼,橫豎不過是個親王之位,臣本就無心這些,隻想與心愛之人相守白頭。”

安帝斂著眼,眼底情緒深不見底,目光卻是落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雲九晞身上。

雲九晞神誌恍惚,雙腿幾近斷裂,癱坐在地上,滿臉的傷痕。

儘管進宮前宋聞璟特意為她換了身衣衫,可她如今的樣子,已是撐不起那還算體麵的錦衣,更是瞧不出半點昔日京城第一美人的模樣。

宋聞璟愛美,京都上下無人不知,所以他垂憐雲九晞,冇人會覺得奇怪,而他進宮前特意找人給雲九晞梳洗了一番,也冇人會心生疑慮。

即使多疑若天子,也不曾有一絲一毫的猜忌。

“倒是可惜了這幅皮囊,你我本可以成為公媳,隻可惜你父親和你那八個哥哥太糊塗了些,朕本不想殺你,但通敵叛國,害得又何止是江山社稷,是晉安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,朕總要給天下的百姓一個交代。”

雲九晞聞言,重重地磕了一個頭,眼角落下一滴淚來。

“民女雖為閨中女子,不懂國之大事,卻也知曉天下人都稱陛下為明君,民女自幼就聽家中先生說起,陛下曾說過‘既身為晉安人,為晉安百姓赴死,心甘情願”,民女亦將此真言日日刻於腦海,從不敢忘,今日刑場赴死,既為得是黎民百姓,民女心甘情願。”

“然淩王世子搭救,民女亦心存感激,可我又怎能有顏麵獨活?所以隻能是辜負聖恩,辜負世子之情,民女甘願一死!”

“晞兒,快住口!皇伯父已經答應了,你若一心求死我又豈能獨活?”宋聞璟急了,那摸樣恨不得立刻就把人帶回西北。

百官們依舊跪著,聽到這話汗都要嚇出來了,可安帝卻突然笑了,神色慈藹,像極了慈祥的長輩。

“聞璟,扶你的世子妃起來吧。”

“是。”宋聞璟忙將雲九晞扶了起了,用自己的臂膀給她拄著。

安帝又道:“今日既聞璟鐵了心要娶你,我這個做伯父的到底是於心不忍,日後你們隻安心做一對平凡夫妻,富貴閒散地過一輩子,冇人敢來欺負你們。”

“多謝陛下!”

宋聞璟拉著雲九晞好一通謝恩,安帝又說了些不痛不癢的安撫話,這才放他二人離開。

宮中一番折騰,雲九晞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,原本她與宋聞璟要即刻啟程前往西北的,可她卻病了,高燒燒了三天三夜。

世子府內太醫進進出出,宮裡賞賜了不知多少珍貴藥材,朝野上下上至帝王下至百官,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
無論他們存著什麼心思,有一點是一致的,他們都怕雲九晞會突然死了,畢竟她現在可是淩王世子的心頭肉,她若死了,我們這位世子殿下便隻能回家繼承那幾十萬大軍了,這不是上頭那位當權者想看到的結果。

三日後,雲九晞的燒終於退了,隻是燒退了,這腿卻還是一瘸一拐的,安帝便下令叫太醫替雲九晞一同把腿治了,等她好個利索,再同宋聞璟一起回西北。

京都的雨在半月前就停了,晨光透過雲彩,日頭格外的爽朗。

雲九晞在屋子裡躺的快發黴了,一直渾渾噩噩地做著夢,好像都是些上輩子的事兒,今日她覺得身子骨好了些,便搬了把椅子在外頭坐著,曬曬身上的黴氣。

雲九晞躺在椅子上,坐在槐樹底下躲懶,手中拿著本書瞧得起勁。

琉珠正在給她倒茶,問道:“世子妃在看什麼?”

雲九晞道:“《世子靠世子妃上位》。”

琉珠滿臉驚訝:“啊,世子靠世子妃上位?上位是什麼意思?”

雲九晞依舊看著話本子,分心回她:“上位就是往上爬的意思,就是升官發財,走向人生巔峰的意思。

“奴婢明白了!就是說世子妃旺我們世子,是旺夫之相!”

“……”

“原來九晞那麼想成為本世子的賢內助。”

這聲音淡然涼薄,比先前刑場之言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雲九晞偏過頭看他,湖邊那少年依舊一襲黑衣,髮髻彆著白色素草,腰間繫著白色腰襻,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,似有若無的寒光始終盯著她,像是要把她瞧出個窟窿似得。

他長得很好看,清雅矜貴,容色無雙,即使這樣冷著眼,穿著一身孝衣,依舊好看得不似凡塵之人。

雲九晞從前一心撲在那太子身上,白白活了十五年,也不曾發現這位世子殿下,比京都所有的少年郎都要俊俏。

“世子回來了?可有收穫?”

雲九晞站起身子,恭敬地立在一旁。

宋聞璟道:“雖然不是都有迴應,但好歹還有些收穫。”他說著就坐了下來,很隨意地給自己倒了杯水,“明日我們便啟程回西北,京都待得太久了,也該回去了。”

“全聽世子的。”

雲九晞溫順的像隻兔子,可疏離的又像隻寄人籬下的小貓,宋聞璟見她如此怕他,神色有些暗淡。

可他也知自己的所作所為實在不得人心,畢竟他在雲九晞剛醒那日,就把人一把抵在了牆上,掐著她的脖子,逼她說出真實目的,差點給這隻病怏怏的小貓掐得斷了氣。

“我不過是想活著,這才賭了一把而已,若非世子殿下念著兒時那一點點相救之恩,我早已是奈何橋上的一具斷頭鬼。”

她的目的就隻有活著,僅此而已,人大多是怕死的,宋聞璟也能理解,更何況她隻是個從小長在閨閣的女子,即使得勢時行事有些乖張,如今為了活著用儘手段,也不丟人。

然而這些對於宋聞璟而言都是其次的,冇有她那封信,他依舊會來救她,畢竟細究起來,救她亦等於自救。

“陛下的性子世子應當比我更清楚,表麵溫潤聖明的君王,背後弑兄弑父殺妻殺子,哪樣冇做過?雲家不就是因為功高蓋主被他隨意按了一頂通敵叛國的帽子?若非他故意傳播我即將斬首的訊息,遠在金陵的爹爹又怎麼會氣血攻心死不瞑目?”

“同樣是功高蓋主,淩王的西北軍是先帝親賜,陛下動不了,但早已視其為眼中釘,眼下淩王戰死,他又怎麼會安穩地放你回西北繼承那幾十萬大軍?此去西北路途迢迢,少則也要半月,若世子死在路上,又有誰知道究竟是怎麼死的?”

那日的一番話,她竟分析的絲毫不差,宋聞璟隻道從前真是小瞧了她,以為她不過是個驕縱蠻橫胸無點墨的草包美人,不曾心思竟如此玲瓏剔透,倒是讓人意外的緊。

“九晞可會飲酒?”

宋聞璟冇頭冇腦地一句問話,雲九晞聽了卻是心頭一緊,小心翼翼地說道:“世子殿下,民女不飲酒。”

宋聞璟皺眉,語氣冷了下來:“從前你在太子哥哥麵前可是會飲酒的,如今在我麵前倒變得不飲酒了?可是還想著你那太子妃的位子?”

他怎麼突然又變了臉色,雲九晞忙解釋:“從前也是不飲酒的,每每和太子殿下喝酒,其實都偷偷換成了水,但世子是我的救命恩人,我不願欺瞞世子。”

宋聞璟聽她這樣說,臉色好了許多,身上的戾氣也散了去,不再堅持,而是招呼她坐下,陪他喝會兒茶。

雲九晞其實是不願意和他單獨待在一塊的,但如今她這條小命都係在宋聞璟身上,所以隻得服軟,順著這大爺的意思來。

其實雲九晞還是說謊了,她會飲酒,而且酒量很好,但這都是上一世的事了。

上一世在昭寧宮內,宋聞璟也問過她:“九晞可會飲酒?”

她略顯欣喜地回答他會的,可換來的卻是他毫不留情的一巴掌。

那時她跪在地上,嘴角掛著血,幾近絕望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帝王,看著他用鄙夷的目光居高臨下地盯著她,一字一句地罵她是賤骨頭,為了活下來什麼都乾。

聰明如她,瞬間便明白髮生了什麼,原來他還是信了那些風言風語,信她為了離開冷宮,與他人苟且,為了爭寵,害死了他那白月光腹中的孩子。

爭寵,多麼荒誕又滑稽的理由,她恨不得離他遠遠的,怎麼可能為了他去爭寵?為了他害死無辜的性命?她在他眼中當真是如此蛇蠍心腸?

“宋聞璟,我不過是想活著,有什麼錯?你既不信我,又何必裝模作樣把我從冷宮接回來,恢複我皇後的身份?還是說你宋聞璟就喜歡用大喜來襯托大悲?就像你前一秒還和我遊湖賞花,後一秒就找人來羞辱我,逼得我跳崖自儘。”

“你說什麼?你都知道?”宋聞璟有一瞬的慌張。

雲九晞一聲冷笑:“我當然都知道,你們做皇帝的,哪個不是無情無義?狡兔死走狗烹,我隻恨自己冇有及時抽身,第一時間就離開你……”

“閉嘴!”宋聞璟漲紅了眼,一把掐住雲九晞的下巴,強迫她抬頭看著他:“你就那麼想離開?為了誰?為了那個慕容翊?”

雲九晞已然無語,隻冷冷地道:“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,反正你也不信我。”

“好,好得很!”宋聞璟氣極了,狠狠地掐著雲九晞的臉,將那杯淬了鶴頂紅的毒酒倒進了她嘴裡。

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