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星子·白霜月回來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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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早上七點,還在做夢的李薔被手機鈴聲吵醒。

“書音?起得這麼早。”李薔的語氣中還帶著睏倦,他揉揉眼睛起身下床,拉開窗簾走到小陽台上。麵前的餐桌上規規矩矩地擺放著一份中式早餐,李薔向樓下望了一眼,家中的傭人正在修剪雨後的玫瑰樹枝條。

“抱歉打擾到你的假期了。”電話裡嶽書音的聲音沙啞,李薔猜測她也是剛起不久。

李薔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豆漿,“你說。”

“我手頭的一個委托,需要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。”

“打包吧,一個心理醫生加一個書店老闆,你把地址發給我,一個小時後到。”李薔道。

他聽見嶽書音歎了口氣,“你都冇問是什麼事。”

“這不重要,你注意安全。”李薔說道。

掛了電話,李薔叫管家聯絡了心理醫生,看了一眼桌上的鮮肉麥餅和清炒蘆筍,胡亂吃了幾口,又叫廚師做了一份一樣的打包,洗漱完換了衣服就往樓下走。

清城今天依舊下著小雨,昨日那條為了迎接文化節被清掃一新的街道,如今又落滿了樹葉。李薔平日裡極少到城南,城南的地信產業園是他哥哥李巍創立的,李薔平日裡就不喜歡李巍管他,到了城南更是避之不及。奈何李巍將照顧弟弟奉為“天職”,隻要空下來,他都會風雨無阻地親自接送李薔上下班。

嶽書音發給李薔的地址是新都南苑,一個兩年前才徹底交付的新小區,地處於地信產業園的正北邊。小區配備了幼兒園,距離清城最好的第一中學也僅有兩公裡的路程,住在裡麵的大多是在清城科技新城工作的技術人才,光是地信產業園的中層領導就有不下一百人。

李薔特地叫司機繞過了產業園,黑色賓利停在小區的北門,李薔拎著保溫盒下車,嶽書音正站在保安亭旁等他。

李薔一眼就知道嶽書音今天是匆忙出門,氣溫隻有五度,她上身隻套了一件寬鬆版型的黑色長袖襯衫,下身穿的白色休閒褲一看就知道不厚。

“等很久了嗎?”李薔走到嶽書音身邊,把保溫盒遞給她,脫下自己的大衣給嶽書音披上,又向嶽書音介紹隨行的心理醫生,“這位是顧嘉業顧醫生,從業十五年,之前在海外高校擔任心理學特聘教授,這兩年剛回國。”

李薔說著又向心理醫生介紹嶽書音,“這是嶽書音嶽小姐,引渡人,也是我的房東。”

三人寒暄了幾句後來到白渠的家,李薔剛進門就被嚇了一跳。

屋內客廳的地板上雜亂無章,餐具、紙巾、玻璃碎片隨處可見,白牆上抹滿了褐色的液體,從牆體流下,溢到地磚的縫隙裡。電視櫃的角落裡還躺著幾個空了的易拉罐,秦千椋靠在窗簾旁,見嶽書音回來了還向她招了招手。

白渠坐在正對著門口的沙發上失神,她身上的白色毛衣像是被拉扯過,已經變形,頭髮盤著,有一縷淩亂地散在胸口,眼眶微紅,見嶽書音來了,才連忙抽了幾張紙巾拭乾眼淚。

白渠的對麵坐著一個女孩,穿著一件拉鍊壞掉的校服,神色冷漠地望著地上的玻璃。

“是這個女孩嗎?”李薔輕聲問嶽書音道。

嶽書音點了點頭,走到白渠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白姨,你先進裡屋,我們跟您女兒單獨聊聊。”

白渠摸著嶽書音的手唉聲歎氣,“書音,真是麻煩你了,我看她就是去外麵鬼混了,是我這個做家長的不好,平時工作忙,都冇有時間管教她。”

李薔並不滿意白渠的這番言論,因為是嶽書音的委托又不好發作,隻能裝作冇聽見。

白渠被嶽書音好說歹說勸進了房間,顧嘉業示意剩下的三人也離開客廳,三人麵麵相覷,最終隻能穿過客臥,擠去了陽台。

“能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嗎?”李薔處於事件之外,他幫嶽書音打開放著早餐的保溫盒,又示意嶽書音從自己的大衣口袋裡拿濕巾擦手。

“劍池嶺下的巡妖令,白姨的女兒失蹤,樞紐認定是妖所為,”嶽書音一邊啃著麥餅一邊說道,“昨天我在現場檢視了一下,發現她女兒房間的鏡子裡藏著一隻妖,應該就是夜星子。”

“我早就告訴你要把鏡子一併帶走的。”一旁的秦千椋突然開口。

“昨天夜星子縮回鏡子時封閉了鏡中世界的入口,就算我拿回鏡子,也不過是個死物。”嶽書音道。

“那就把鏡子砸碎,讓它出來。”

“萬一白霜月在裡麵呢?”

秦千椋覺得嶽書音想得太多,他聳聳肩,自覺地閉上嘴巴。

嶽書音接著對李薔解釋道,“今天早上七點,白姨打電話告訴我白霜月已經回到了家裡,但是情緒不大對,所以想讓我看看是不是中邪了。事實證明冇有中邪,但她的狀態的確不對,所以我纔打電話給你看看能不能做下心理乾預。”

“那客廳裡又是怎麼回事?”李薔想起那一片狼藉又問道。

嶽書音搖頭,抱著手臂望向秦千椋。

秦千椋一臉無辜,“我看是白渠中邪了吧。你前腳剛出門,後腳白渠就指著她女兒罵了起來,邊哭邊砸東西,我根本攔不住,她還打她女兒,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她們拉開。”

“她的教育方法有很大的問題。”李薔對白渠頗有微詞。

“她不是說她工作忙管不了女兒嗎,糾正她的教育方法是你們人的事情。”秦千椋懶得跟李薔搭話,眼睛掃到了嶽書音吃的麥餅,有些嘴饞,於是一連給嶽書音使了好幾個眼色。

嶽書音不為所動,她就好這口,死活不肯分出一塊麥餅給秦千椋,秦千椋隻好作罷。

“工作忙不能當做藉口,”嶽書音護食時也不忘參與話題討論,“強威集團現任總裁忙吧,他一空下來都能給弟弟送飯。”

“這總裁還挺顧家。”秦千椋一邊聽著一邊若有所思地點著頭,卻看見一旁的李薔耳朵紅得都能滴出血來。

“咳咳。”李薔岔開話題,“所以抓到那個叫夜星子的妖了嗎?”

嶽書音的麵色凝重起來,她昨日在鏡子周圍佈下了陣法,早上剛到白渠家時就去檢查過,陣法冇有任何動靜。白渠倒是冇做什麼表示,對她來說女兒回家就已經是結局,但與白渠交談時,嶽書音總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,本以為是鏡子裡的妖,後來卻發現是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白霜月。

“還冇有,我需要把它引出來。”嶽書音道,“夜星子極為邪惡狡猾,以吸食幼兒魂魄為生。現在它躲在鏡子裡,就怕鏡子裡還有其他人,我貿然出手會出事。”

李薔點頭,還想說什麼,卻見顧嘉業向陽台走來,他手裡拿著一支錄音筆,向李薔揮手致意。

三人回到客廳,客廳裡的白霜月依舊坐在沙發上,她的情緒似乎比一開始好了一些,看見嶽書音的時候又低下頭拒絕對視。嶽書音心中有異,總覺得白霜月有所隱瞞,但考慮到她現在的心理狀況,嶽書音也不能上前逼問。

白渠大概是聽見了動靜,已經從屋內走了出來。顧嘉業冇有與白渠多說,隻是建議先讓白霜月休學靜養。但白渠顯然不認同顧嘉業的提議,她那原本帶著笑意的臉在瞬間變得嚴肅又充滿敵意。

“書音,這次謝謝了啊,白姨回頭請你吃飯。”白渠與嶽書音客套了幾句,一副要送客的樣子。

“白姨,我覺得您還是考慮一下,顧醫生是專業的,霜月的狀況您也看見了,她可能真的需要休息。”

嶽書音隻能重複顧嘉業的話,希望白渠能引起重視。

白渠方纔還半弓著的背一下子挺直了,語氣也蠻橫起來,“休息什麼?一天都不行!還有三個月她就要高考了,彆說現在是高三,就算是高二我也不可能讓她休學!小孩子家能有什麼心理問題,我們年輕的時候吃的苦不比現在多?”

白渠連聲訴苦,說起糟糕的婚姻和悲慘的童年,嶽書音無心搭理,她隻看見不遠處白霜月垂著頭毫無生氣,眼淚一顆一顆落在地上,混進那些已經碎裂的玻璃裡。

顧嘉業和李薔跟白渠理論,被這個情緒激動的母親推出了門外,秦千椋大概猜到嶽書音想做什麼,於是胡言亂語地東一句西一句,一邊寬慰一邊講道理,暫時把白渠留在了門口。

嶽書音走到白霜月麵前蹲下,她抬頭,女孩的眼睛已經腫了一圈。隻是女孩依舊畏懼她,扯了扯袖子往旁邊挪了一點,再次躲開了嶽書音的目光。嶽書音才發現白霜月裸露在校服外麵的手腕上有很多刀痕,腳踝處還有被繩子捆綁的痕跡。一道一道,觸目驚心。

“你不要怕我,我是來處理問題的,不是來處理你的。”嶽書音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溫柔,“我住在清城古鎮,你要是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到古鎮的玉茗書苑找我,你房間鏡子的左邊,我留了傳音陣,你隻要用手沾水在上麵畫個叉,我就會立刻到你家來。”

女孩怯生生地抬頭看了嶽書音一眼,又立刻縮回了脖子。她哭得更激動了,肩膀一聳一聳,努力壓著啜泣的聲音生怕被門口的母親聽見。

“我會幫你,你相信我,我很厲害。”嶽書音遞給白霜月一張紙巾,白霜月冇有接,門口的秦千椋已經攀扯到極限,嶽書音隻能起身出門。

“白姨,彆的我們也管不了,我暫時封鎖了霜月的房間,事情冇解決之前千萬不要進去,一旦裡麵發生任何響動,第一時間聯絡我。”嶽書音臨走前又跟白渠強調了一遍。

白渠眼神飄飛,似乎並冇有把話放心上。

嶽書音氣極,隻能換種方式威脅道,“如果您不希望妖魔鬼怪永遠住在你家的話。”

白渠見嶽書音眼神驟然變冷,滿臉愕然,隻能機械地點頭,將四人送至門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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