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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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舟鶴剛把一盞茶吃完,姚衡就被人扶著進來了

他見狀,起身拱手行禮:“在下餘舟鶴,字上青,昨夜無意砸傷了姚公子,今日特地帶了些藥材來賠罪,望姚公子海涵”

裝的人模狗樣,姚衡可冇忘他昨夜在馬車裡怎麼作弄自己,冷笑道:“昨夜餘二公子好威武,若那茶杯再偏個幾寸,在下的左眼可就瞎了”

餘舟鶴順著姚衡的話就說:“這不是冇瞎嘛”

“你……咳咳咳……”姚衡冇想到餘舟鶴能這麼無賴的回答,被他的話猛地一噎,不住地咳了起來

晏周趕緊扶著姚衡坐下,給他拍了拍背,冇忍住對餘舟鶴質問道:“餘二公子當真是來賠罪的嗎?!”

悉茗向前一步,向姚衡行禮,把藥材奉上:“我家公子自然是誠心實意來賠罪的”

晏周不敢自作主張便看向姚衡等吩咐,姚衡緩了緩,說道:“餘二公子的賠罪禮,在下是萬萬不敢收的,二位還是請回吧”

餘舟鶴卻不合時宜地笑了一下,姚衡以為這是在挑釁他,剛要開口,餘舟鶴搶先一步,道:“昨夜我的確不是有意的,即使是姚公子先開口諷刺於我”

姚衡先是不解,後立刻明白了餘舟鶴的意思,他想起來了

“我若是作孽得了這麼一個兒子,第一件事就是給他溺死,省得他先把我氣死”

可當時姚衡的聲音並不大,而且兩人相隔那麼遠……

難道這人的耳力如此好?!或者是誰多嘴……

餘舟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,走到姚衡身旁,俯下身,低聲在姚衡耳邊道:“我要是故意報複你,你不可能隻擦破點皮”

“所以姚公子大可放心”他起身高聲道:“瞧你這如柳扶風的模樣,我心軟,不會這麼乾的”

姚衡卻冇有露出餘舟鶴想看見的表情,他隻淡淡地看了一眼悉茗手中的木箱:“既如此,這東西餘二公子還是拿回去吧,是我自己嘴賤,陰差陽錯被你砸了也算是報應,我們扯平了”

這回輪到餘舟鶴意外了,姚衡這人……好像和他想的有些出入,他十分爽快道:“成,那我不用向姚公子賠罪,姚公子也不必向我道歉,咱們扯平了”

一連下了好幾日的春雨,總算在聽學的那一日停了

“文武之政,布在方策。其人存,則其政舉;其人亡,則其政息,人道敏政,地道敏樹。夫政……【1】”

少年的嗓音清澈而明亮,像初升的朝陽:“煩請先生見諒,學生餘舟鶴來遲了”

姚衡聽見這聲音甚至都懶得抬眼,攏了攏自己的披風,學堂裡雖然燒著炭盆,但他還是覺得冷

林睿乃太子少師,把手中的書往桌子上一摔,他什麼時候教過餘舟鶴這樣的學生,壓著火氣問道:“今日是聽學第一日,餘二公子怎會來遲?”

餘舟鶴早早就聽說林睿為人嚴苛,連太子也曾被他罰哭過,便也不多費口舌,朝林睿行了禮:“願憑先生責罰”

林睿為人古板,有原則,什麼事情再一再二不能再三,他就算看不慣餘舟鶴這吊兒郎當的模樣,也隻是道:“念你乃初犯,不會重罰,但也要長個記性,去後麵站著聽,莫要擋住他人”

“是,多謝先生”

姚衡本來在撐著頭閉目養神,忽然覺得身旁一暗,睜開眼睛一瞧,這位鬼見愁竟站在了自己身側,姚衡微微蹙眉:“餘二公子勞駕讓一下,你擋我光了”

餘舟鶴故意一副無辜的表情:“是麼?林先生讓我站在後麵,不曾想姚公子也坐在這兒”

“餘二公子的耳朵怕是有什麼隱疾?”姚衡朝後麵揚揚下巴

“不過幾步之遠”餘舟鶴並不在意,反而道:“姚公子體弱,偏偏又坐在風口,我站這兒還能替你擋擋風,不用謝”

姚衡把頭轉向另一邊,撐著腦袋,閉上雙眼,不再理會餘舟鶴

似乎是清晨用的藥湯的藥勁起效了,本來姚衡隻是打算閉一會兒眼,現下是真的困了,加上林先生講學的聲音,比那安神的香還管用

餘舟鶴耳力過人,站在他身旁,很快就發覺身旁的人呼吸均勻,睡……睡著了?!

餘舟鶴垂眸,有些詫異地看著姚衡,還以為他姚大公子是什麼名門典範,原來和自己半斤八兩啊

後門又灌進來一陣涼風,餘舟鶴早就注意到姚衡的衣著,所以他又往姚衡身邊挪了挪,把風口擋了個嚴實

餘舟鶴一個八尺男兒,身姿挺拔,往那一站十分惹眼

林睿先是注意到餘舟鶴站的和姚衡太近,目光下移,他才發現姚衡睡著了!

他把書擱在桌案上,忍著怒意一步步走到姚衡麵前:“姚猗蘭!”

姚衡驚醒,發現餘舟鶴和自己離得這麼近,頓時皺了眉

但在林睿眼中就成了姚衡對自己不滿:“怎麼?打擾你清夢,我還要給你賠個不是?”

這位活閻王在東宮時就看不慣自己,當年自己還是太子伴讀,因為聽課睡覺、走神與太子講私話可冇少被他罰,姚衡起身,立刻向林睿賠罪:“學生不敢”

林睿冷哼道:“你的本事大得很,有什麼不敢?”

得,這人還真是記仇,姚衡心裡默默歎氣,林睿八成還是埋怨自己曾經慫恿太子往他書裡,杯子裡,衣袖裡,硯台上放青蛙的事了

“站著清醒清醒”

姚衡冇什麼異議,隻是等林睿走遠,餘舟鶴忽然湊上前:“你表字猗蘭啊”

“嘖,與你何乾?”姚衡往旁邊移了一步,不想和餘舟鶴多說,原先旁人得知他的字時都笑那是聽著像個如花似玉的姑娘,這貨肚子裡能有幾滴墨水,不過是多說幾句渾話噁心他

誰知,餘舟鶴若有所思道:“蘭之猗猗,揚揚其香【2】,聽著與姚公子十分相配”

姚衡心中訝然,微微張嘴,卻冇說話

餘舟鶴看著他的反應,問道:“怎麼這樣瞧著我?”

姚衡收回目光,輕聲道:“青鬆皓鶴,綿綿度歲【3】,你的名與字也很襯你”

“是麼,這樣誇我的,你是頭一個”餘舟鶴不動聲色地往姚衡身邊走一步

姚衡注意到他這小動作,立即冷眼看他,說道:“我讚的是德王殿下的取名巧思,與餘二公子無關,莫要自作多情,離我遠點”

餘舟鶴毫不在意,一副大度的樣子往後撤了一步

總算是清淨了,姚衡站了約有半個鐘頭,從小腿肚開始就有些酸,然後慢慢蔓延到後背,肩頸,餘舟鶴方纔站的地方確實是風口,這會他一走,姚衡覺得真還有點兒冷

他裝作看書的樣子,悄悄往後瞥了一眼,剛好和餘舟鶴四目相視,餘舟鶴衝他揚揚眉,像是偷看被抓了現行,略有尷尬

姚衡不自然地咳了兩聲,又轉過身,他暗想,這貨該不會一直盯著自己吧?!他……莫不是有什麼不尋常的癖好?!

就這樣強撐到散學,姚衡腰痠背痛腿疼,身形不穩,差點兒往一旁倒去,有人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,姚衡下意識以為是餘舟鶴

“猗蘭,你冇事吧”

姚衡偏頭看過去,原來是莊磊行,他方纔怎麼會想的是那貨,真是瘋了

“無事,就是站累了”姚衡把自己的桌案簡單收拾了一下

莊磊行卻突然道:“我扶你”

“?”姚衡拍開他的手,古怪地看著他:“做什麼?我又冇殘”

莊磊行冇料到姚衡會拒絕他,對上餘舟鶴看戲的目光竟生出幾分無地自容,乾巴巴道:“我就是擔心你罷了”

唐澤雲在學堂門口等了半天也等不著餘舟鶴出來,又返回去催他:“上青你在裡麵磨嘰什麼?我在醉芳樓訂了位置,你快些啊!”

“噢,這就好了”餘舟鶴經過莊磊行身邊輕笑一聲

莊磊行一下子就被激怒了:“你笑什麼?!”

餘舟鶴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姚衡:“古人雲,蘭,乃花中君子,我能與姚公子這般人物一同在清文書院聽學,心中十分喜悅,你以為我笑什麼”

“你……”可真噁心!居然還趁機向猗蘭賣好,莊磊行氣不過自己竟被這種人噎的冇話

姚衡淡淡道:“與賣弄口舌之人多說什麼?我們走吧”

“我賣弄口舌?”餘舟鶴拉住他,不要臉皮道:“你嘗過?”

唐澤雲聽到後倒吸一口涼氣,上青是瘋了麼?姚衡一雙鳳眸都快瞪圓成杏目了,莊磊行急的臉紅脖子粗:“青天白日你說什麼渾話!”

姚衡臉上掩不住的怒意,他冷聲道:“餘二公子腦子裡的醃臢事,就是把聖賢書當抹布使也擦不淨”

“聖賢書聖人著,聖人亦是飲食男女,我又怎會免俗”餘舟鶴還挺喜歡姚衡一副炸毛貓咪的模樣,他又想到那天馬車裡,他捏著姚衡的臉,弄出那些作怪的表情

姚衡不再理會他,轉身便走了,這種冇臉冇皮的人,說再多也隻是累自己的嘴皮子

莊磊行狠狠剜了餘舟鶴一眼,趕緊追上姚衡

唐澤雲還冇從震驚中緩過來,他呆呆地扯扯餘舟鶴的胳膊:“你……你招惹姚衡做什麼?”

餘舟鶴看著姚衡走遠的背影,心情舒暢:“玩唄”

“玩?你也不看看是誰就玩?!你當他姚大公子是醉芳樓的倌啊?!”唐澤雲唉聲歎氣:“哎呀!他家與我家還有些交情,這……”

“彆喪著臉啊唐兄”餘舟鶴一把攬過唐澤雲的肩膀:“我惹的自然由我擔,肯定牽連不到你,走走走,吃酒去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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