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 拒犯(下)

蝕骨教有一種古老的修神之法,他們在入門之時便選擇一種毒物,用密法放入自己的身體之中,隨著修煉的時間越長,這毒物在修煉者的體內會漸漸與靈神合二為一,成為修煉者身中有體的主導。

所有的蝕骨教徒,畢生都在修煉體內的毒物,而修行的越高,體內這毒物的威力也就越大,雖然是這樣,但這些蝕骨弟子卻輕易不將毒物示人,因為一旦這毒物受損,那靈神便再無法歸位了。

如今陰童子卻是有苦自知,在方纔玄天心鏡如針刺般照射下,他的身體已經失去了活動的能力,完全被禁錮在鏡心當中,若不脫逃的話,唯一的結局隻會是被心鏡將魂魄納入煉化消失。

無奈之下隻好放出身體之內的毒神,以求做反戈一擊,此時他不由得對鬼冥咬牙切齒,若不是受了鬼冥的鼓動,此時他可能還在自己的逍遙窩裡安享自在呢。

再看陰童子體內的毒神被釋放出來,化成巨體毒蟒,以尾巴支地,長長的身子直入空中,巨大的頭顱在半空當中搖搖晃晃,夜燈一樣的兩隻怪眼惡狠狠的看著手持神鏡的林破念。

林破念心裡也是暗暗吃驚,雖然他早就知道蝕骨教以身養物來修煉,卻未曾想到陰童子竟然會放出如此巨大的毒蟒,這條巨大的毒蟒幾乎以如上古惡獸一般,不知道陰童子這輩子吃了多少的毒物來飼養這東西。

他把玄天心鏡一轉,鏡光照在毒蟒之上,冷聲喝道:“如此邪物,不是殘食了多少天地生靈,本主今天若不收拾了你這怪物,如何對得起那死去的生靈!”

周青樹此時也從震驚中醒過來,剛纔連連目睹了師尊玄光神鏡的威力,又突見如此巨大的毒蟒,一時間即便以他天都院主之力,也是相當的震驚。

此時聽到師尊的話,如沉雷在耳邊響起,才徒然回過神來,不僅有些慚愧,心想自己修為還是淺薄,否則又如何能被這等異物鎮住。

他禦劍玄水,飛到師尊旁邊,準備與師尊共同收服這個邪物,要知道這毒蟒乃是陰童子體內毒神化成,收了此物,無疑是等於斬殺了陰童子這魔門餘孽巨梟,這在無形當中又振了天都穀正道第一的位置,所以無論如何,今日是不會縱他歸山的。

鬼冥此時的臉上卻透出一種詭異來,他眼見剛纔玄天心鏡將陰童子禁錮卻不施以援手,等的就是這一刻。

他早就料到陰童子體內毒神必定是威力無比,卻也冇想到竟然到瞭如此厲害的程度,若不是這次他極力把這老傢夥鼓動出來,加以時日,陰童子必是魔門第一了。

眼見陰童子的毒神在空中逞強示威,鬼冥將手中黑珠收起,從懷中取出一根約兩尺來長的手杖,這手杖似玉製成,通體上下閃著熒熒的幽綠光澤,在手杖的頂端,做成人頭骨形狀,空洞的眼眶與暴凸的下顎幾乎與真的頭骨相當,隻是少了那種枯骨的慘白而多了那自來的綠色光澤。

鬼冥把這根手杖拿在手中,口中低低的念著咒語,在鬼冥的催動下,那根手杖綠光大漲,從那頭骨的眼眶中瘋狂的飄出殘綠的煙霧,隨著越來越多,那煙霧竟然聚整合了一個高大的骷髏出來。

這高大的骷髏與陰童子毒神化做的巨蟒相比,雖冇有那般大,但全身閃著綠色,手持一把枯骨劍,從口中不斷的撥出黑黑的霧氣,腳步雖然緩慢但卻是異常的有力,顯然是被那手杖禁錮在其中的冤魂煉做而成,隻是那通身的綠色,與尋常的骷髏相比,大是不同,而那撥出的黑霧,也大有門道。

周青樹將玄水劍禦起,直奔那骷髏而去,這次他屢屢受挫,心裡自是有些不舒服,素日身為六院主之一,在天都穀中自是身份尊貴,冇想到今夜卻是半點的力氣也儘不上,難免心裡急噪。

此時玄水在空中化過一道軌跡,直劈在骷髏的身上,那骷髏本是行動遲緩,也不做躲避,似乎對玄水絲毫不放在眼裡,隻見玄水硬硬的從空中劈在那骨頭上,濺得火花亂飛,等玄水在飛起時,看那個骷髏竟然是絲毫無損。

玄水本是天都鑄仙洞中藏劍,乃是寒水玄鐵煉造而成,自從被周青樹認劍之後,從來冇有離身,周青樹一向對此劍愛護有加,而此劍也是屢屢斬魔衛道,從冇有讓周青樹失望,如今竟然連一個骷髏都傷不了,當真讓周青樹大吃一驚。

也不知道鬼冥手中那根綠杖到底是何物,竟然可以釋放出如此厲害的鬼物來。

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刹那之間,卻使得林破念喚出玄天心鏡的威勢弱下一大截。

那條盤旋而上的毒蟒,似乎也是毫不畏懼那玄天心鏡的光芒,在那精光的照射下,步步不讓,向前移動,口中不時的吐出長大的蛇信,似乎要將林破念吞在腹中方纔罷休。

此時林破念早已將玄天心鏡祭出,那盤古鏡在空中急速轉動,所射出的光芒也是越來越強,終於那巨大毒蟒的動作緩了一緩,似乎對那降魔的精光終有忌憚。

林破念緩了一下神,暗道玄天心鏡乃是上古奇寶,被天都穀祖師發現收服,並代代相傳,含道家無邊威力,雖是此等邪物,想來也是不足為懼吧。

正在這個時候,那條巨大的毒蟒忽然張開血盆大口,隨著兩顆如尖刀一樣的毒牙露出來,一股巨大的吸力突然從毒蟒口中而出,那股旋渦一般的力量正對玄天心鏡,這毒蟒竟要把這道家的至寶吸進腹中。

林破念萬萬冇料到這陰童子體內毒神化做的邪物竟然威力如此,連忙要收回玄天心鏡,卻是為時以晚,那玄天心鏡在林破唸的催動下本在空中急速轉動大放法力,此時收那旋渦一樣的力量吸引,無法停滯,一下子就被那毒蟒吸進了腹中。

毒蟒一招得手,腰身此時在半空中微微扭動,頗有些得意洋洋。

在下麵的鬼冥見此狀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,說道:“天都穀道友,想來技止矣!”

此時周青樹放出的玄水劍,與那骷髏纏鬥不休,卻也是一時之間奈何不得,那骷髏周身上下不懼神劍劈砍,反到是從骷髏口中撥出的那一團團黑霧,竟然有侵蝕心神的作用,倒把周青樹弄的手忙腳亂。

林破念眼看道家珍寶玄天心鏡落進毒蟒腹中,卻是麵色如水,他落在地麵之上,先前為了催動玄天心鏡而幻化做光影的身體已經變成實形,他冷冷的看著那條巨大的毒蟒和在一旁鬼冥,說道:“我天都千載威名,豈是你們所能動搖得了的!”

他表情此時變的無比肅穆,沉然說道:“天都穀第六代不肖弟子林破念,鬥膽借祖師神劍,以鎮邪魔驅世渾濁,還我天都太平神州清寧” 說罷,雙手負天而舉,鬚髮皆張,目光威射,一襲深藍道袍鼓動而起。

鬼冥一愣,他不知道此時林破念為何要做出這般樣子,但心裡卻湧出一股不祥來,似乎感覺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隨著林破唸的舉動而迫近。

這股力量的巨大鬼冥從來冇有見到過,即便是他在這股即將到來的能量麵前也要微微做抖。

此時風忽然停止了,而天空中黑雲在迅速的翻滾,隱隱約約從天邊傳出一聲又一聲的悶雷,似乎距離這裡有千萬裡之遙遠,卻又彷彿近在人的耳朵邊上,空氣也凝滯住了一般,壓抑的氣息讓所有在場的人幾乎要窒息。

除了,此時雙手高舉過頭,鬚髮皆張,狀若天人的林破念。

忽然一道刺眼的閃電從空中猛的劃過,鬼冥的耳邊響起了一陣陣轟鳴的聲音,再看此時那若懸在半空中的靈穀大殿,轟隆做響,竟然向兩邊裂開。

偌大的靈穀大殿本是天都穀最雄壯的建築物,素來是天都穀威嚴的象征,此時竟然在一種神秘的力量作用下,自行分開,這樣的情景,即便是身為天都穀六大院主之一的周青樹也從未見過,隻被眼前的一切驚得目瞪口呆。

隨著靈穀大殿的裂開,一陣嗡嗡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,這聲音之中似金戈般蘊藏著無窮的殺機,又如同蟄伏以久而忽然甦醒的猛獸充滿了饑渴。

林破念表情越來越沉重,雙手卻是巍然不動,空中已經有一道又一道的閃電劃過,而那天邊的悶雷此時也隨著靈穀大殿的裂開而滾滾而來。

忽然有如烈日般的光芒從靈穀大殿裂口出跳躍而出,那就如同是清晨海邊天際騰空而出的朝陽一般,射出萬道光芒,刹那照亮了整個天空。

即便是烏雲翻騰,閃電蜿蜒,悶雷滾滾,在這萬道光芒的對映下,全都失去了應有的顏色。

“古劍射日!!!”

周青樹此時才覺醒到,這萬道霞光正是天都穀五方古劍之射日所釋放出來的。

雖然早知師尊手掌古劍射日,但自從自己入天都穀至今,卻從來冇有見過一次。

冇想到今天晚上,師尊竟然召喚出這鎮穀的神兵,周青樹不由得心血澎湃,竟然有伏首而拜的衝動。

在這萬道霞光,一把造意古拙的寶劍從靈穀大殿冉冉升出,又穩穩的落在林破念那負天高舉的雙手之上。

古劍射日 事實上,除了天都穀曆代穀主,從冇有人完全的見過那五把上古神兵。

因為從冇有任何一場爭端可以讓天都穀五把古劍一起臨世。

即便是五百年前那場道魔之爭,所出現的也不過其中兩把神兵。

另外來說,除了千年前天都穀的祖師丘玄一,天都穀也再冇有人能同時駕禦這五把古劍。

劍有劍靈,上古神兵更是如此。

此時那把玄水已經回到周青樹的手裡,劍尖微微的顫抖,似乎在向古劍射日朝禮。

林破念此時如同手握朝陽一般,全身散發出攝人的霞光,在這霞光中,古劍射日那篆刻著神秘紋路的劍身上滲透出層層的殺機,在這萬道霞光的籠罩中,帶給人的非但不是沐浴的和煦,反是一陣一陣的冰冷。

無論是那如洪荒猛獸一般的毒蟒,還是如地獄冥殿出來的骷髏,此時在這萬道的霞光中,竟都有些微微的顫抖,這層層的殺機,即便是這些非常類的異物,也感到來自莫名的恐懼。

鬼冥此時全身冰冷,雖然他早就知道天都穀鎮穀神兵的傳聞,卻始終是不以為然,畢竟對於修真之人來說,這些都是假借之物。

今夜待他看到射日之後,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,這把古劍所蘊藏的力量,尚未發動就已經讓人不寒而栗,而更為可怖的是此時持劍在手的林破念,以如天人一般無二,也正是有如此的修為纔可駕禦這上古的神兵。

他手中又悄悄的拿出那串烏黑的珠子,看來此行若還能有所收穫,便全要依靠這串珠子了。

林破念持射日在手,在那霞光的籠罩中,再次騰空而起,這千萬道光芒若陽光般頓時將天都穀上空映照的晴若白日。

在半空中,林破念緩慢的調轉射日,將那寬大的劍芒直對身立在對麵的那巨大的毒蟒。

此時的毒蟒在這如破曉般霞光的照射下,早有些慌亂,在如此威力的神兵下,即便是畢竟是那洪荒的古獸,也要遁逃,更不要說它隻是陰童子體內毒神所幻化而成的。

“天地玄宗,役使雷霆,內有霹靂,金光速現……” 在林破念神咒的驅動下,古劍射日脫出雙手,寬厚的劍身變成一把無比巨大的金色長劍,橫亙在天際蒼穹之上,即便是以毒蟒那巨大的身體,竟也有所不如。

麵對如此之威,毒蟒已經開始怯陣,粗大的腰身向後扭動,卻見射日光芒閃爍,隻聽茲茲的聲音傳出來,那把巨大的金劍劃破長空,帶著一道厲芒向毒蟒刺去。

一團黑霧濃血在半空中徒然蓬開。

那巨大的毒蟒被古劍射日直穿而過,夾裹著那萬道的光芒在粗大蟒身中如一根根利針透出,頓時將那毒蟒的身體穿透的如篩子一樣。

元神俱損,幻化成蟒蛇形態的毒神在空中迸開,瞬間化成了一團血霧。

鬼冥在下麵臉色數變,終於一跺腳,瞬間遁形而去,消失在靈穀大殿之前。

而那個召喚出來的高大骷髏,此時失去了法力的支援,也消散成灰。

一場苦鬥,終於完結,周青樹站在地上,腦袋裡依舊是方纔射日那一擊的情景,那種勢不可擋的肅殺囊括了天地的威力,這纔是天都穀千年來威嚴不倒的真正原因吧。

林破念眼見鬼冥幻化遁去,卻冇有再做追擊,他緩緩收起古劍射日,那巨大的劍身此時落在他的手中,又變做了初現時候的模樣,隻是殺機卻是一樣的未曾少過一分一毫,鎮穀之劍,卻有如此的厚重殺機,難怪直到最後,林破念才把它喚出來。

他持劍落到地麵之上,從腳下拾起那麵玄天心鏡,這神鏡方纔被那巨蟒吞噬,如今巨蟒被射日所破,才又得到解脫。

林破念把它拿在手中,卻長長的歎了口氣,說道:“今晚一戰,寶鏡受汙,我成了天都穀負罪之人了……” “師尊,我……” 周青樹走到師尊進前,張嘴剛要說話,被林破念擺手打住,他沉聲說道:“這兩個人乃魔教巨梟,即便不敵,罪過也不在你!”

說罷又看了看手中的玄天心鏡,沉默半晌,說道:“玄天心鏡乃是我祖師一手傳下來的,此戰受汙氣侵蝕,寶光受損,想來也是冥冥中的定數了,待取得靈泉之水重鑒光華吧!”

“自射日一出,在天都穀的邪魔已經儘數退去,料想幾位長老那裡應該是平安無事,天都穀千載基業得以不損,也是萬幸” 林破念頓了頓,又繼續說道:“魔門此次,雖然是謀而後動,但應該是小探路徑罷了,五百年了,看來中原又將風雨飄搖了” 周青樹聽著,不由得問道:“師尊,無論如何,有我天都與其他兩大門派,勢必將魔門清除!”

林破念搖了搖頭,說道:“天道循環,中間的變數又有多少呢!

我累了,你回去吧……” 說罷不理周青樹,一人飄然走進靈穀大殿。

此時的靈穀大殿,隨著林破念走進去,又悄然的重新合攏,完好無損,一如曾經的威嚴聳立,在半空中散出無儘的祥瑞之氣。

周青樹看著這一切,心裡卻不明白師尊最後那句話的含義,他搖了搖頭,踏起玄水劍向天都穀其他地方查去,畢竟,這一晚受到進犯不隻有靈穀大殿一處。

靈穀大殿之中,林破念一人端坐在在上,默然沉思,忽然一股熟悉的氣息進入到自己的感應之中。

這麼多年,這股熟悉的氣息依舊讓他可以感到親切,就彷彿自己遲遲還未踏出虛空的一步,隻為等待這氣息的人。

“終於讓我等到了……” 林破念長身而起,身形一動,順著那氣息所來的方向飄然追去,隻留下一座空蕩蕩的靈穀大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