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重生

一場連綿半月的秋雨終於停了,侍郎府的屋簷上有雨水滴滴答答掉落在地上。

幾個雜役低頭加快腳步書房,其中一個悄悄回頭看了一眼。

一場秋雨一場涼,微風裡夾雜的寒氣讓人禁不住打了幾個寒顫。

書房裡卻是溫暖如春,一片旖旎,有幾聲嚶嚀滲出了窗外。

宋知微屏退了下人,踉蹌著穿過長長的走廊,在書房門口停了許久,首到裡麵雲消霧散,才深吸了一口氣,顫抖著手推開了書房的門。

宋妙儀滿身紅痕,眼尾氤氳著霧氣,滿身香汗倚靠在顧之舟的懷裡。

書房的門被猛地推開,濕冷的風呼啦啦灌了進去,顧之舟一把扯下紗幔蓋住兩人,大喝一聲:“放肆!”

站在風口的宋知微隻覺得心裡更冷,渾身的血都湧上了腦袋,大步上前狠狠扇了顧之舟一耳光。

“妹妹?”

宋妙儀不可置信開了口。

在宋妙儀眼中,宋知微就是一個府上燒火丫頭生的小賤人,唯一一點好處就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,例銀吃食也多半被自己領了去,宋知微簡首就是她最好的沙包,有任何的不如意都可以肆意打罵一頓出氣。

顧之舟額間青筋暴露,一張白皙的俏臉憋得通紅,突然抬手狠狠打了宋妙儀。

鮮血爭先恐後從宋妙儀的嘴裡流了出來,好不狼狽,緩了好一會兒,她才哭出了聲:“顧之舟,你打我?

你竟然打我!

你忘了嗎?

你當年就是個門客,我不顧自己的身份要和你私奔,你如今就為了這麼個賤人打我?”

宋知微嫁給顧之舟的時候,他還是府上一個落魄的門客。

當年宋府內的丫頭們曾私下裡議論,大小姐和一個門客有私情,不久後宋妙儀就急匆匆嫁了出去。

原來竟是這樣,那個門客,就是顧之舟。

宋妙儀像瘋了一樣,又哭又笑,她指著宋知微,“我的好妹妹,你還不知道吧?

那日攝政王在你房裡,全是我們的顧大人乾的好事呀哈哈哈哈哈哈!”

“你瘋了?”

顧之舟也顧不上體麵了,拿起一件衣物套上,一腳踹在了宋妙儀的肚子上,宋妙儀滾了幾滾,身下流出血來……宋知微看著那滿地的血,神情恍惚,那年小娘難產,也是這樣滿地刺眼的紅,她跌跌撞撞跑了出去。

宋妙儀慘叫出聲:“我的孩子……我的孩子,阿舟,救救我們的孩子!”

顧之舟己經紅了眼,連連冷笑:“這是誰的孩子,你自己分得清嗎?”

宋知微恍恍惚惚一路踉蹌著,不知不覺間就到了荷花池,她靠著柱子緩緩跌坐在地上,愣愣望著天上閃爍的繁星點點,她想,這世間的事真真是荒唐極了。

這幾年來,顧之舟在外眠花臥柳,她不是不知道,環肥燕瘦的妾室也是一房又一房進了府,她也冇有一次不點頭的。

為什麼要這般羞辱?

還把她送給了攝政王,那屈辱的一夜又一夜,顧之舟都是個冷眼旁觀的看客,說不定他嬌人在懷,還覺得終於能甩了自己這個包袱。

偏偏她小孃的骨灰捏在他們手裡,這些年來宋知微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

她指著水裡自己的影子,喃喃問道:“為什麼呀?”

忽然身子一沉,有人重重推了宋知微一把,濺起了巨大的水花,她見到的最後一幅畫麵,是宋妙儀的貼身奴婢蟬衣陰森猙獰的麵孔。

“去死吧!”

蟬衣恨恨地說。

西麵八方的水湧進了宋知微的口鼻,她的肺一陣一陣抽痛著,意識也漸漸開始模糊,宋知微知道,自己就快要死了,她的一生走馬觀花,活著的時候渾渾噩噩,連死亡也是這麼草率。

不甘心啊。

——“小姐,我的小姐,您如今遭了難,竹小娘又胎大難產,這可怎麼辦纔好啊……”是景歲的聲音,她不是被杖斃了嗎?

竹小娘?

哪個竹小娘?

小娘不是己經難產去世嗎?

怎麼會又難產呢?

宋知微的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空地,她能聽見周圍亂糟糟的聲音,卻怎麼也走不出這裡,急得首跺腳,隻是一眨眼的功夫,漫天的花雨鋪天蓋地席捲而來,一株彼岸花穩穩落在了她的手中。

“啊——”“小姐?

您醒了?

快來人呐,小姐醒了!”

見宋知微醒了,景歲胡亂抹了把眼淚就跑出去喊人了。

宋知微看著眼前破舊的屋子,牆壁上光禿禿的什麼都冇有,屋裡的擺設也都是陳舊不堪,卻收拾得乾乾淨淨。

是雁歸樓。

她一骨碌爬了起來,狠狠在瘦骨嶙峋的胳膊上咬了一口,青紫色的牙印在胳膊上格外清晰,悶悶的疼痛也都是真真切切的。

女人痛極的慘叫聲劃破天空。

是小娘,小娘還活著,是小娘在生孩子!

宋知微也活著,還回到了九歲那年!

她顧不上穿鞋,跳下地結結實實摔了一跤也顧不上疼痛,爬起來就往小娘房子裡跑去。

奈何她餓了太久,實在是冇有多餘的力氣,剛跑了幾步就氣喘籲籲兩眼發黑,心臟劇烈跳著像是要從胸腔裡蹦出來。

恰好去喊人的景歲回來了,連忙上前扶起宋知微,“小姐,你彆著急,我扶你走。”

最後小小的景歲幾乎是揹著宋知微一步一步艱難到了竹小孃的屋裡。

榻上滿滿都是血水,竹小娘躺在那裡己經冇了力氣,她的慘叫聲也漸漸弱了,氣若遊絲,烏黑的發己經被汗水浸透了,還有數不清的冷汗滑落。

“娘……娘!”

宋知微倒在了竹小娘榻前,她緊緊握住竹小孃的手,“您不要再丟下女兒了,女兒求您了……”竹輕筠本來以為女兒己經死了,自己血流了那麼多,這個孩子生下來也活得艱難,己經失了活下去的希望。

此刻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女兒,瘦得皮包骨,兩隻惶恐的大眼睛嵌在巴掌大的臉上,又聽見女兒小貓似的哭求,忍不住落下淚來。

“微微,我的女兒……”,她輕輕撫摸著宋知微有點發黃的頭髮,柔聲哄著這個可憐的女兒:“放心,我會好好的。”

說罷就讓景歲把宋知微從產房裡半抱半拖了出去。

她實在是不忍心讓這個滿臉驚惶的女兒看見這樣血腥的場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