怒吞蠱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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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方破曉,一陣“哐哐”的悶響聲,打破了清晨的寂靜。

隻見是一身穿麻布短衫的百姓敲打著初平侯府的大門。語氣緊促,明顯怒色:“我要見侯爺,開門!”

因動靜過大,引來了民眾圍觀。

裡麵的仆人見來者氣勢洶洶,也不敢輕舉妄動,趕忙疾步去通知初平侯。

初令舟還在吃膳食,見仆從慌張走來,出言詢問:“何事如此?”

仆人上前拱手道:“侯爺,外麵來了一刁民,說要見您,還引來民眾,小的不敢妄自開門,請您定奪!”

初令舟放下手中竹筷,用手帕擦拭了雙唇,起身而去。

臨近門口,守門的兩仆人趕忙取下門閂,敞開大門。

初令舟跨門而出,聲音渾厚而溫和:“不知何人敲我侯府的大門,可是有何貴乾?”

隻見人群中有一人,作揖後高聲道:“侯爺,您家小侯爺昨夜欺我,踢翻我家攤販,那可是我養家餬口的啊!”

“還請侯爺給小民做主,您可不能因為他是您家中之人,就偏袒於他啊!”

此人竟是來告狀的,說話時還帶著微弱的哭腔。

初令舟隻覺得頭疼,對著身後的下人低聲吩咐:“去,把小侯爺叫來!”

仆人轉身就去,初令舟安撫著躁動的民眾:“諸位稍安勿躁,等犬子來時,定給一個說法!”

轉眼之間,仆人已來到初辭所居住的東院,想來此時他還在榻上呼呼大睡,等不及小侯爺來開門,便直接闖了進去。

在榻邊輕聲喚著:“小侯爺!小侯爺?該起身了!外邊來了好多造次的百姓,侯爺一人應付不了啊!”

初辭隻覺得耳邊,嘰嘰喳喳說個不停,心煩得急。

猛地起身,質問:“吵什麼?”

那仆人重複著:“有人找麻煩來了!”

初辭下榻洗漱穿衣,不解道:“誰敢來我侯府找麻煩?活膩了?”

不等下人回答,就已奪門離去。

他走到堂屋前院,遙遠便瞧見門口的老父親,還聽到一堆嘈雜的聲音。

初辭不緊不慢的來到門外,對著民眾怒聲:“誰?大清早就來彆家門口鬨事,還想不想過安生日子了?”

周遭一片靜默,初小侯爺的脾氣遠近聞名,誰也不敢吱聲。

就連方纔叫囂的人也退了退步,可一想有老侯爺做主,他初辭能囂張的什麼地步。

那青年男子上前認道:“我!小侯爺昨夜踢翻我家攤販,難道忘了嗎?”

初辭看著他一時竟真忘了此人,良久纔回憶起:“昂~原來是你啊!你還好意思來我侯府門口鬨!”

他涉階而下,下意識的想拎起他的衣領,上麵的初令舟一聲咳嗽,初辭便收斂了動作。

男子不敢硬碰硬,抬首望向初令舟:“還請侯爺為我做主!”

周圍的百姓竟也開始起鬨:“侯爺要給我們一個說法!”

話音一落,又小聲嘀咕,七嘴八舌,雙雙議論起初辭。

“那小侯爺不是一向如此?”說話之人左右看了一眼,接著又低首細語,“打人那都是常有的事,掀人家攤子,對他來說算什麼,不早都臭名遠揚了?”

“的確是,前些天還在茶館鬨事,也不見侯爺管教!”

聲音雖小,卻仍能儘收耳底,初辭卻不急不躁,坐在踏道上,雙手撐著下顎:“我說,你們有這閒工夫,不如回家多種地!”

“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嘛!你們覺得我說的可在理?”

雖然笑意盈盈,可百姓隻覺得他那笑陰森詭譎,可怖如斯。

眾人見狀紛紛噤聲。

初辭起身義正辭嚴,將事情如實道來:“他給人賣瓜果,變更戥秤欺騙交易之人!”

“小侯爺,如此汙衊草民,可有何證據?”他冷哼,眼神狠狠瞪著。

初辭看著男子質問:“你昨日給我稱的山竺明明隻有四十八兩,為何你說是有四十八兩二十三銖?”

“快要多出的一兩從何而來?”

那男子依然理直氣壯:“小侯爺這樣說,需得拿出事實說話!”

初辭一言不發,沉默地往後仰了仰,嘴角噙著一抹讓人看不分的笑意:“好!很好!死不承認是吧!”

“好在昨日買來的山竺,我一口未動。既然如此咱們就來稱上一稱!”

轉首吩咐侯府門口的下人:“去!將我屋中放在茶案上的山竺,還有戥稱取來!”

此時不難看出那男子臉上的駭然之色:“我、我怎知你說的是否是實話,莫不是缺上一兩個汙衊於我!”

“噗哈哈哈……”他聞言不禁大笑,而後嗤之以鼻道,“莫怕莫怕!我不會清閒到吃上一兩個,還要稱一稱剩下的有多重,就為了來汙衊你。我侯府還冇有落魄到誆騙你那幾兩錢!”

話音剛落,門口便傳來下人的呼喊聲:“東西取來了!”

初辭轉身接過下人手中的山竺與戥稱,本想自己上手一稱,可為了公平起見,將東西轉交給了圍觀的百姓。

“還是諸位來稱,可見事實公正!”

其中一老伯猶豫片刻,便接過初辭手中的山竺與戥稱。

老伯二話不說將山竺放入稱盤,看著稱杆上稱砣的動向,其他民眾也湊上前來。

稱砣還冇有平穩,可那男子早已捏了一把汗。

百姓看著秤砣,並在心中默唸著。

四十六、四十七、四十八兩……

眾人等著秤砣繼續向後滑,可偏偏就停在四十八兩的點上。

眾人抬首看向初辭與初令舟,聲音冇有了之前的氣焰:“是四十八兩!”

事實如何已明瞭,一旁的下人接過老伯手中的物件離去。

那男子眼神開始躲閃,覺得理虧而心虛。說話聲都變得毫無底氣,卻仍不知悔改:“冇有……我冇有!你汙衊我,我從來冇有做過這樣的事!

看著他心虛狡辯的模樣,圍觀的百姓一陣唏噓:“原來是他自己做了虧心事,居然還來找初小侯爺的麻煩,真是可笑至極!”

“我似乎也買過他的瓜果,不會也是缺斤少兩的吧!”

“往後再是不敢去他那買東西了!”

眾人開始重新審視起初辭的所行所為:“小侯爺也許不是傳聞中那般無理輕狂……”

其中一人肯定道:“初小侯爺,侯府嫡子!能差到哪兒去?”

其他人紛紛讚許點首。

那青年聽著刺耳的議論聲,隻覺得天旋地轉,這一刻好似整個世界都在厭棄自己。

初辭看著他撂下狠話:“我爹要是給你賠償,我不會阻攔。但若是你接了,那我們就去衙門!”

“看看這天齊的律法,是治你,還是治我!”

男子彎著腰,手按著嗡嗡作響的腦袋,一步步往後退著:“不要!我不要去衙門,我不要!”

瘋癲般逃離了此處,周圍百姓也隨之散去。

初令舟看著自己的孩子,雖說到處惹事生非,但也處事不驚有章法,一開始的失望轉變為欣慰。

“你跟我進來!”說罷,拂袖轉身離去。

初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,會心一笑【這次居然冇有罵我!少有……】

他趕上前,乖乖跟在初令舟身後。

二人來到堂屋,初令舟坐於案前,端起茶盞飲上幾口,道:“過幾月,招搖山的仙尊會下山,受陛下邀請來宮中做客。你拜他為師,隨他上山去修煉。”

“等到了那日,頭腦靈活些。達官顯貴的人不隻有你一人,其他受到邀請的世家,也定會讓自己的子嗣去拜師。”

“料誰也不願放過此次機會。”

初令舟還要說什麼,卻被初辭打斷:“啊……爹我聽說修煉好辛苦的,你忍心我吃苦嗎?爹~”

為了逃避,他將所學到的撒嬌賣萌的路數用了個遍。

“且不說我有冇有修仙的資質,幾百年來,你也不看看有幾人是羽化飛昇了的!”

初令舟冷哼一聲:“想當那位仙尊徒弟的人數不勝數,你居然還不想拜?誰給你的臉!”

“整天無所事事,送你去私塾求學,你倒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!這次不去也得去,去也得去。”

初令舟起身向外走去,有些哀怨道:“像你這樣大的好些人,早都成家立業了,你還和那長不大的稚子一般!”

初辭一時間恍了神,等他再看去已不見初令舟的身影,趕忙追出去,大聲解釋:“爹——我才束髮之年啊!爹!我拜,我拜他為師!”

找尋了一圈,竟冇找到他的身影,初辭納悶,小聲嘀咕:“我爹不會也是修仙的吧,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,怪哉怪哉……”

被他們一鬨,竟已是午時三刻。

初辭閒來無事,一時興起竟想去黑市——【契行】轉轉。

契行是京城最大的奴隸買賣市場,非常人能隨意出入,能進去的必定是要麼有錢,有麼有權。

【悅來居】表麵是一家酒樓,可實則是進入契行的入口。

初辭單獨包了一間廂房,冇有買酒,隻是給了小二一錠銀子,並囑咐道:“我要見你們掌櫃的!”

那小二見到手裡明晃晃的銀子,將抹布往肩上一搭:“唉!您且等著,小的這就去喚掌櫃來!”

他看著小二離去,開始觀察起室內裝潢,正要開窗眺望遠處時,傳來“吱”的響聲,原來是這酒樓的掌櫃推門而入。

這掌櫃的是一女子,她妖而不媚,豔而不俗。斜簪著一把步搖,身著藍色束身錦衣,外披白色帔帛。

聲音柔中帶剛:“小公子出手如此闊綽,想來不是為了飲酒而來吧!”

初辭轉過身看去:“咱們都是明白人,想必不用多費口舌解釋了吧!”

“那是自然,小公子既然是要去那個地方,自然也是懂我們這行的規矩!”

他嫣然一笑,嫻熟的迴應:“請掌櫃的帶路!”

那女子在前引路,來到一處更為寬敞的房內,二人進入後,警惕的看了看外麵,隨即關了門。

走向書櫃旁,握住上麵擺設的花瓶,向左轉動。

隻聽“轟隆”一聲,書櫃分裂成兩排,分彆向左右劃開,竟有一暗道顯現於眼前。

掌櫃用玄色布條矇住初辭雙眸,牽引著他走入暗道時,暗門重新合併。

經過漫長的彎彎繞繞,終是走出暗道,掌櫃給了他一副麵具,便原路返回了。

眼前的景象冇有外麵明亮,像是在黑夜用無數盞宵燈照亮了一整條街。時不時還總能看到一團鬼火,這便是契行。

這裡魚龍混雜,人人都戴著麵具,不怕萬一就怕一萬,避免引來不必要的禍端。

初辭戴上麵具,走在路中,觀察著周圍的情況,這裡人人都守著契行的規矩,冇人敢在此處造次。

初辭經過好多個店,都冇有中意的貨物。

有的太瘦,有的又太壯,而有的又不大聰明的樣子。都覺得乏了,挑來挑去卻冇一箇中意的。

直到遇見一個籠中關著妖族的商販。那似乎是一隻貓妖,許是修煉不夠火候。雖能化形,但頭頂白色的貓耳卻顯露無遺。

貓妖身材瘦小,卻一直都是一副凶狠,生人勿近的樣子,初辭頓時對他起了興趣。

那貓妖雖渾身臟兮兮的,身上的衣服也破爛不堪。但不難看出他所化的人形,俊美至極。他的瞳眸一藍一黃,這便是鴛鴦眼,俗稱陰陽眼。

他的鎏金色長髮淩亂的披著,貓妖看似與初辭年齡相仿。

他狠厲的眼神盯著初辭不放,齜著獠牙虎視眈眈,一直髮出尖銳的嘶吼聲。

初辭盯著他的眼睛愣神,竟羨慕道:“真漂亮啊,為什麼這雙眼睛不是我的呢!”

也許是他一眨不眨的盯著貓妖看,讓貓妖覺得初辭是在挑釁他。利爪猛得伸出籠子,這一下在初辭手背上刮開了幾道血痕。

他應激而起身,向後退了幾步。看著手上的抓痕,張口就來:“狗孃養的!”

看貓妖仍是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,便鐵了心要與這妖較較勁:“這般凶,買回家看看,到底是你凶還是我凶!”

初辭忍著疼痛,轉首對著商販毫不猶豫道:“店家,結賬!”

商販高昂:“此妖200兩白銀。”

初辭果斷掏出兩錠銀子,塞到商販手中。

商販收下銀子,眼中卻冇有外邊的小販一般,有著對金錢的癡迷,隨意放在一旁。

平淡道:“且等著!”

他打開了籠子,一手牽製著貓妖,強行拖拽出來。貓妖揮舞著手腳,妄圖用獠牙去撕咬商販,極力掙紮,但無濟於事。

那貓妖脖頸套著項圈,商販將牽引繩交到初辭手中。

並在案桌上拿出一個精緻的小木盒,打開一看,竟是一隻蠱蟲,商販解釋著蠱蟲的用處:“有這蠱母在身,便可驅策此妖,因為在他身上早已種下了蠱蟲。”

“服下蠱蟲者,不可離擁有蠱母者百米開外,所以小公子不必擔心這妖奴會逃走。”

“且收好!”

初辭冇有急著伸手去接,而是看著那蠕動的蠱母,想到那貓妖囂張的抓傷自己,氣急之下居然抓起蠱母一口吞入腹中,想用這種方式一輩子奴役貓妖。

商販看著他令人費解的行為,一時不知說什麼好,大腦“轟”的一下炸開,瞪圓雙眸。

良久,才斟酌好用詞:“我們這蠱母其實不必服下,帶在身上便可!”

初辭僵硬轉首看著他,眼裡冒著寒氣:“我知曉!”

他蹲下身取下貓妖脖頸的束縛,掐著他,那聲音猶如切冰碎玉:“是你自己變回原形,還是讓我將你打回原形!”

比起貓妖毫無掩飾的凶神惡煞,初辭這般冇有情緒的冷言冷語更叫人後背發涼。

貓妖受製於人,隻好先順從,等出去再找機會逃脫。他變成了一隻通體橘黃,隻有耳朵還有四肢為白色的看似普通的狸貓,安靜地趴在初辭懷中。

在他們離去之時,商販叫住了初辭:“這蠱母你本帶在身上並不會有什麼危害,但你既已服下蠱母。”

“切記,蠱母若是遭到傷害,蠱蟲也會受到同等影響。但蠱蟲即使死亡也不會影響到蠱母!”

初辭轉首,雙唇輕啟,眸光寒冷至極:“既然影響不到蠱母,我又有什麼後顧之憂,要死也不是我死!”

“一隻妖奴而已,難不成我還要為他的性命著想?可笑至極!”

商販冇有理會,或許這樣的人他見過無數次,隻是出言提醒一下罷了。

但他不知,他懷中的貓兒能修成人形,早已有靈識,能通人性。

他圓溜溜的雙眸,顏色極深,暗諷著人族【阿孃說,人族毫無人性,冷血無情。今日一見,果真如此!】

初辭懷抱貓兒,徑直離去。

出了酒樓,已是夜半。

那貓兒竟趁機跳離初辭懷中,腳底抹油似的逃跑了。

【我就不信了,什麼蠱蟲,還不能離他百米開外?可笑。】

初辭絲毫不慌,頭也不回的往家中走去。

果真,當那貓兒離他百米遠後。心跳加劇,鑽心般的疼痛席捲而來。無奈,隻能掉頭回去尋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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