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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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1:

第一次發現男朋友不對勁,是林更青在參加迎新服務的時候。

男朋友名叫徐卓文,是她大一下學期認識的,和她是一屆。兩人確定交往是暑假的前一天上午。

到現在已經有兩個月,目前的關係差不多進入了穩定期。

雖然是一所學校的,但彼此的專業相差十萬八千裡,自然也不在一個校區。林更青在西校區,屬於校本部,徐卓文在東校區。

兩地之間的距離比較遠,平時少有交集,那為數不多的溝通渠道大部分都歸功於現代網絡的發達。

以及身邊朋友的八卦。

今天是星期六,為了誌願服務時數,林更青和舍友報名了迎新的活動。她順便詢問了徐卓文,對方告訴她有兼職,冇辦法過來。

意料之中,林更青表示理解。

畢竟上一次聊天徐卓文就委婉地提醒她,他最近剛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,在適應期,有些訊息可能來不及回覆。

她倒無所謂,相當配合,基本不主動聯絡對方。男女朋友卻好像陌生人,互相不打擾。

朋友百思不得其解,覺得她和徐卓文的關係十分奇怪。昨天晚上打聽徐卓文的安排,其實是林更青被說服,采納了朋友提出的建議。

“所以,他拒絕了?”穿著紅色馬甲,站在林更青的左邊,逢思倍抱著胳膊,一副懶洋洋的模樣。

林更青點頭:“應該是。”

陽光下,她頭髮紮得隨意,有幾縷不受控製地外逃,巴掌大小的臉,睫毛上翹著,一雙眼睛清淩淩的,水霧感十足。

空氣中此起彼伏的蟬鳴,不知疲倦。花草樹木正無精打采,萎蔫地耷拉下腦袋,中午的風是熱騰騰的。

林更青躲在陰影裡麵,太陽卻不依不饒,她飽滿的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,白皙的皮膚也被曬得泛起了一層發燙的薄紅。

選擇這時間段來校報到的新生並不多,偶爾出現那麼一兩個,比眼疾手快,她們又搶不贏其他人。

林更青不由得歎了一口氣,她一隻手在扇風,另一隻手把刺眼的光線遮住,望向遠處。

逢思倍紮著可愛的丸子頭,邊撥弄劉海,邊趁機八卦:“話說你和徐卓文開學以後怎麼樣了?”

“能怎麼樣,老樣子。”林更青略微眯起眼睛,四十五度角地仰望湛藍的天空,尾調漫不經心。

逢思倍心下一驚,呆愣地張大了嘴巴:“不是,你這為了區區一男人,就傷心了!”

林更青先訝異兩秒,又無奈地搖了下頭,抿著唇,頓感田橙說得確實冇錯,總結得很透徹。

三秒鐘不回答逢思倍的話,她就可以腦補出一部驚天動地的狗血神劇,然後一本正經地無縫切換到勸慰模式,自動輸出。比如——

“有一說一,我感覺徐卓文也冇有……”

林更青忍著笑,收回視線,再慢條斯理地打斷了她,向上指了指手:“稍等,我抬頭是想要看清楚太陽的方位,好避開點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不早說,我以為你們分手了,你現在準備把眼淚硬生生地給憋回去。”逢思倍努起嘴巴,故作嗔怪:“差點要半夜爬起來懺悔。”

“為什麼?”林更青撩開因汗濕貼在頸間的碎髮,目光忍不住落到不遠處,纔打完籃球的一群人。

“就是你們兩人真挺不像情侶的,整天不見麵,談的算是哪門子戀愛?”逢思倍指尖點她腦袋,似感慨:“不過,你們比起些搞網戀的,還是要略勝一籌。起碼你們在線下見過麵,不然……”

“啊這……”林更青下意識地想說點什麼來反駁,可轉念一想她的話似乎是事實,便冇再開口,聽得滿臉認真。

“但我就想不明白了,你當初到底是為什麼會答應他的?”皺著眉頭,逢思倍頗為不解,後麵甚至補充說明,“當然,他如果是前麵救過你的命,那就當我冇問。”

“講真的,我也不知道。”笑意淺淡的臉上增添一抹憂愁,林更青彆扭地攤了攤手,語氣夾雜煩悶。

她說的都是真話,近來她一直有在考慮這問題。

記憶又回來暑假之前,林更青列印了複習資料,獨自坐在圖書館二樓的位置,專心致誌地備戰明天下午的考試。

突然,好幾聲悶雷在耳邊轟隆炸響,剛纔還是晴空萬裡,轉眼間就下起了瓢潑大雨。

透過被打濕的窗戶,看見外麵的枝條在風中搖拽,樓下有人快速地奔跑,有人慢悠悠地走路。

林更青並冇有多少在意,精神緊繃著,集中注意力地刷題,順手挑選了一些重點,做筆記和標註。

雨水沖刷著玻璃,不停地向下流動,把林更青投映在上麵的側臉泡得模糊,隻剩餘虛化的輪廓,卻依舊精緻不減。

本想著是一場疾風急雨,來得快,去得也快,結果硬生生地下了三四個小時都不得止住。

眼見分秒的逝去,時針即將要對準十二,林更青起身,整理好了隨身物品,打算離開。

因為是考試周,圖書館聚集了許多學生,上上下下。等待電梯的幾分鐘,她身心疲憊,木然地靠在牆壁上,放空了片刻。

抵達一樓,雨勢並無絲毫減小的意思,林更青被擠在角落,內心生出了一絲懊惱。

明明平時出門都有帶傘的,卻不見下一滴雨,單這麼一次冇帶就碰巧遇上了,概率堪比中彩票。

虧得她專門看了天氣預報顯示是晴天,走來的一路上太陽也高掛著,誰曾想還真是世事難料,眼下好好的,回不去了。

門口有兩三撥人候著,小部分紮堆湊在一塊,這樣的場麵,攥緊了手心,林更青難以應付,拘束地停留在原地磨蹭了一會。

心中天人交戰,乾等著不是個辦法,乾脆直接跑回去算了,反正宿舍有熱水,洗個澡就行了。

正當她暗自糾結著,做了後續的心理建設,雙手護著頭頂,準備要邁出第一步的刹那,背後有一個男生猝不及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
林更青懵了,茫然地轉頭,卻對上一張稍顯陌生的麵孔。

印象中有這號人存在,但具體的名字她完全想不起來了,隻記得彷彿是姓徐。

兩人一個社團的,先前有因著活動的原因見過幾次麵,私下絕對算不上熟絡,頂多就半個路人,連路過對方招呼都不會打的那種。

最主要的是,他曾經向林更青表白過,被林更青給拒絕了,冇有什麼特彆具體的原因。

就隻是單純地跟他不熟,她和對方的交流部分僅限於社團活動的內容。當然,不排除他偶爾會莫名其妙地提一嘴自己的近況。

甚至在大多數時間,林更青都並未附和,簡單地維持著一個禮貌且疏離的態度,試圖讓對方意識到過度分享的不妥。

首先,好壞與她無關,她討厭和陌生人聊天;其次,她不感興趣彆人的生活狀態,影響自身情緒。

有時候無差彆地發送亂七八糟的訊息,隻會讓她感到困擾,不想去回,最後索性一視同仁,選擇性地裝作看不見,或是無視掉。

好在,徐卓文應當是察覺到了林更青的忽略,總算是安分地消停了段時間,日常也冇再發來無用的寒暄。

正因如此,林更青對他現如今雨中送傘的行為頗感詫異,好歹是前不久剛被她拒絕了表白的人。

按道理講,徐卓文對她的態度不應該是避之不及,或者視而不見纔對,可眼前的真實情況卻是,他主動地遞了一把傘給她。

心居然這麼大,據她觀察,那好似還是他唯一的一把傘。

林更青心中疑惑,最終客氣地謝過,她迎上對方的視線,嗓音輕且靜:“謝謝,但是不用了,我再等一會,你先走沒關係。”

徐卓文頓住,不自在地撓了撓後腦勺,想說冇事,我可以先送你到宿舍,我再回去。

在他看來都是一樣,冇有什麼大不了的,與此同時,又稍微覺著可惜,不能走在一起了。

林更青態度堅決,始終不願意麻煩彆人,那樣感覺像欠了很大的人情,一天不還清就難受。

舍友方纔也有發訊息問她,需不需要送一把傘過去,被她委婉地推拒了。

幸而徐卓文瞧見了熟人,打定主意,他忽然笑了下,迅速地將傘塞進林更青的手中,接著立馬跑開了,攀上那男生的肩膀。

男生人高腿長,撐著傘,隱約有回頭,望不真切。兩人看起來倒有說有笑的,身影逐漸走遠了。

林更青總是慢半拍,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,抬手想喊住他,卻早已不知道在哪了,人來人往的。

難得,周圍並無多少人注意到這邊的小插曲。

她歎息了聲,垂眸看向手中的傘,是全新的,剛拆封,較清晰的摺痕明顯表示出並冇被用過。

還掛著未摘的標簽,一把透明長柄傘,打開挺大的,擋住兩人也不成問題,林更青咬了下唇,徑直地走出圖書館。

她深吸了口氣,將拎著的書包背起,跨入雨幕,步子必須邁得很小心,免得一不留神就踩進了路邊的水坑。

到達宿舍,空無一人,林更青放下書包,順帶把正滴水的傘撐開放在陽台上,待風吹乾。

雨勢頓時削弱了好多,徐卓文發過來一條訊息,三分鐘前,問她有冇有回去。

猶豫再三,林更青放棄,決定使用萬能回話公式,編輯了乾巴巴的兩個字,“謝謝”給對方。

摁下發送鍵,她渾身都放鬆了些,靠坐在椅子上,低著頭,思索了有一小會,想著要不就買把新的還回去。

這念頭一起來,包括林更青的傘不久前剛磨損了頂部的布料,也有點漏水了。

說乾就乾,打開購物軟件,她記著那傘的牌子,避免出錯,特地挑選了款式相同的,果斷下單。

“哦,我想起來了,當時以為你是開竅了,知道接受彆人的好意了。”逢思倍挑眉,莫名唏噓。

林更青笑著,無意識地蜷縮起手指:“不樂意去麻煩彆人,害。”

“我看你就是臉皮太薄,吃虧怎麼辦?”逢思倍偏了偏頭,看著新生走進來,校門口馬上搖身一變成了電影院,趕著上演了一場你來我往的行李搶奪戰。

林更青見著這一幕,衝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:“我是不是能吃虧的性格,你難道還不瞭解嗎?”

“那倒也是!”逢思倍宛如恍然大悟的模樣,會心一笑,“不說我都忘記了,你以前被欺負,可是把對麵男生按在地上,打趴下的。”

林更青心情愉悅的話,眼尾會不自覺地勾起,延伸,帶出撩人的弧度:“懂了,看來得再加把勁!”

“話說回來,你和徐卓文究竟是怎麼在一起的?為了一把傘,我是絕對不信的。”逢思倍仍然無法理解,眼神帶著不解和探問。

林更青思忖良久,簡明扼要地說了下大概:“在之後,他又經常發來蠻多的訊息,就熟悉了,自然而然地,冇那麼有距離感了……”

“不是……”逢思倍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,林更青趕緊幫她拍了拍背,順氣,緩了一會纔好過來。

她目瞪口呆:“這麼草率,他先表白的?”

林更青抬了抬下巴:“嗯。”

“實話實說,我認識你十幾年了,怎麼從來不知道,你喜歡這種類型的?”逢思倍歪著頭,瞪圓了兩隻眼睛,“老實交代。”

林更青摩挲著指節,略顯懊悔地垂下腦袋:“懷疑是當時被阿飄奪舍了,他淩晨發的表白訊息,我居然都能答應了,過於離譜!”

“我懂,三更半夜的確容易辦糊塗事。”逢思倍安慰她,大致是聯想到了什麼,用力地甩頭,“那徐卓文呢?”

林更青重新開始了思考,理清現狀:“我發覺他也冇他說得那樣喜歡我。不過這樣也不錯,起碼我的心理負擔不至於太重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逢思倍抬眸,望見麵前的一群人正僵持不下,便躍躍欲試,“我們兩人現在過去,加入他們!”

林更青笑起來:“走。”

“先到先得,學弟,我全程陪你聊天,當導遊,半路絕對不跑丟的。都彆擠,誰踩在我腳上了!”

“誰說的,學弟,行李箱隻管交給我,包上樓的,你放心,保證到位。”

“學弟,要不要先順路辦一張校園卡?很劃算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此情此景,逢思倍也按捺不住地“謔”了一聲,豎起大拇指:“這要不怎麼說人家經驗豐富的,就是不一般,有先發優勢在。”

林更青一頓,徹底愣住,拉著逢思倍的胳膊,打退堂鼓:“簡直餓虎撲羊,還不如回去杵在那,當景點算了。”

“不行,我們這來都來了,總得抓一個,高低都行……”逢思倍拔高了音量,計劃得雄心勃勃。

緊接著,眾人散開,走出一個拽得二五八萬的學弟。

一米八幾的身高,鴨舌帽壓得很低,穿著黑色短袖和牛仔褲,有一副好皮囊,打扮得相當隨意。

整個人從內而外都透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散漫勁。

他站在那,搭配上寫了一臉的不耐煩,聲線冷硬:“學姐,方便領我去宿舍嗎?”

林更青呆住,欲言又止,碰了碰逢思倍的胳膊,去探聽意見,卻不知為何,她一言不發,手不自然地搓著。

學弟一動不動地盯住兩人。

逢思倍決心要沉默到底,死活都抬不起來頭,一種隨時要暈眩的症狀自身體內部來臨。

無可奈何,林更青主動地站了出來,從學弟手中接過行李箱,放在身旁,打圓場:“當然了,學弟是什麼專業的?”

“英語。”此時此刻,他的神色貌似好了不止一大截,唇角不經意地彎起,氣質也更為隨和了些。

林更青不明所以,但語調仍舊保持平和,話說得客套:“那挺好的,外國語學院,你的宿舍應該是在D102棟。”

“麻煩學姐了,另外我還有個行李箱,在那邊。”他向一側挪開身子,朝後方看去。

一瞬間,逢思倍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死了,去拿行李箱,腳步格外地沉重。

頂著眾人的注視,學弟當起了甩手掌櫃。走在校道上,林更青和逢思倍一人推一個行李箱,像極了他的左右護法。

學弟:“這右邊是什麼地方?”

麵對突如其來的提問,逢思倍正賣力地給林更青使眼色,卻不忘脫口而出:“知行樓,媒體與傳播學院的。”

“哦。”學弟麵無表情,反應很平淡,像冇什麼興趣地匆忙移開了視線,恢複了慵懶。

這什麼態度,逢思倍“哼”了一聲,也不慣著他,受不了地彆過臉去。

林更青夾在中間,摸不準兩人之前是否存在過節,便專心地走著路,並不過多發言。

思緒隨機飄蕩,忽地,逢思倍靠近她,大力地伸手過來,抓住她的胳膊晃了晃,硬生生拉得林更青停下了腳步。

逢思倍著急地揮手示意:“你快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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