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淩依珊不明白顧將軍為什麼這麼做,一時間竟有些摸不著頭腦,她拖著沉重的頭飾和裙襬站起來,說道:“將軍難道忘了我們的約定嗎?我們井水不犯河水。”
看著淩依珊這副戒備的樣子,顧肆言氣憤之餘,卻又覺得有些好笑。
確實,他們今日這場婚禮本就是假的。
他起身倒了兩杯合巹酒,一杯遞給了女子。
淩依珊猶豫了片刻,還是接過酒杯,一飲而儘。
甚至連交杯酒都省了。
顧將軍愣了一下,隨後仰頭將酒一飲而儘,甩袖離去,“淩依珊,我們走著瞧。”
成親之後,淩依珊便迅速開始籌備絲綢鋪子。
“緋袖閣”三個大字筆走龍蛇,雖然樓閣之間算不上富麗堂皇,卻也是精緻而不失奢華。
還未進門,便能聞到一陣沁人心脾的熏香。
然而,門前的客人卻寥寥無幾,果然如侍女所言,生意並不景氣。
京城綢緞鋪子眾多,若是不能獨樹一幟,恐怕難以立足。
淩依珊倚在二樓窗邊,思索著對策,突然靈光一現,她記得不日便是皇後孃孃的賞秋宴,正是幫她打響名聲的大好機會。
宴會上,歌舞昇平。
未出閣的小姐們坐在一處,提著袖帕嬌羞地掩著唇,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。
姑娘們爭論著今日誰家妝容最美時,一襲淡紫色的衣裙闖入眼簾,定睛一瞧,來人竟是郡主。
郡主向來低調,又不知如何打扮,在眾人印象中與“美人”二字相去甚遠。
但郡主今日穿的是什麼絲綢?紋樣朦朧如煙雨迷濛,色暈錯落似疏影橫斜,薄如蟬翼斑斕絢麗。
此前從未見過此等絲綢,直把姑娘們都看呆了。
姑娘們的視線黏在那衣裙上再也移不開,她們圍在郡主身邊,急切地打探著衣裳的來曆:“郡主,這衣裙出自誰人之手,竟如此光彩動人。”
郡主見眾人兩眼放光的模樣,尾巴一下子翹了起來,“本郡主在街上隨便進的一家鋪子,叫什麼‘緋袖閣’,此物名為艾德萊斯絲綢,從西域千裡迢迢送到京城的呢。”
此話一出,姑娘們對視間,都在對方眼中瞧見熊熊燃燒的戰意。
這絲綢不多,又這麼精緻,去晚了可能就冇了!
而當淩依珊剛一踏入這宴會時,全場便霎時間安靜了下來。
姑娘們最先瞧見的,是一抹如潺潺流水般的裙襬,隨著輕盈的步伐搖曳生姿。
那雲紋羅裙輕盈飄逸,腰間彆一銀製流蘇,在皎潔月光的照耀下,顯得熠熠生輝。
踏琴而來,步步生蓮,每一步便一奏韻律,每一步便是一副畫卷。
淩依珊一出場,便把這宴會上的所有姑娘都看得自慚形穢。
要說地位尊崇的京中貴女之首,當屬丞相嫡女蔣怡玫。
她對著淩依珊冷嘲熱諷道:“聽說淩娘子新開了一個綢緞鋪子,可身上的衣裙與郡主一比卻是雲泥之彆,趁早把鋪子關了吧,彆出來丟人現眼。”
這蔣小姐仗著自家親姑母是皇後,便肆無忌憚慣了。
在這宴會之上,本應是她出儘風頭纔是,可這小小的將軍夫人憑什麼?
已嫁為人婦卻還穿得如此妖豔,真是不知廉恥!
淩依珊看傻子一般看著那蔣小姐,此人難道不知,這絲綢是她送去郡主府上的?
“不勞蔣小姐費心了,一個綢緞鋪子,我還是開得起的。”
姑娘們卻不敢反駁這丞相嫡女,便一咬牙連聲道:“蔣小姐說得不錯,郡主的衣裙比淩娘子的好看百倍。”
“對對,說得是。”
順便討好郡主,萬一自己搶不到衣裳,也好讓郡主從中周旋。
如此,淩依珊忽然成了這場宴會的眾矢之的。
但她並未慌亂,隻是在不經意間輕挑了挑眉。
於是,正當蔣小姐自鳴得意之時,郡主眨巴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道:“可是本郡主的衣裙,本就是在淩娘子的‘緋袖閣’中所買。”
“啊?”此話一出,宴會一瞬間鴉雀無聲。
一條絕美衣裙也就罷了,她們還可在羨慕之餘保留鎮定。
可這兩條最耀眼的裙子,竟都出自同一人之手。
而這個人,便是剛纔被她們嘲笑的淩娘子!
先前捧高踩低的姑娘們一下子噤了聲。
她們在郡主與丞相嫡女中間權衡了一番,隨後立刻對淩娘子笑臉相迎,“不知娘子竟有如此美衣裙,先前實在失禮,夫人不要怪罪纔好。”
姑娘們的心性最是敏感,見風向不對,立即賠罪。
不過才幾日,就多了個郡主在背後撐腰,先前從未聽聞走漏過風聲。
今時不同往日,這淩娘子可不能得罪。更何況這閣中的絲綢極好,實在是令人心癢難耐,得與淩娘子搞好關係纔是。
淩依珊瞧著這些姑娘,都像是白花花的銀子,人怎麼能與銀子過不去呢。
於是,她淡然一笑,笑若煙花綻放於天際:“何必行如此大禮,小姐們喜愛我閣中的衣裙,我自然應高興纔是。”
這艾德萊斯絲綢,乃前世西域向帝王進獻之珍寶,即使在京城之中,亦屬珍稀之物,鮮少有人識得。
如今此物雖尚未為人所知,但依今日之境況,想必已入官家貴女之眼。
待到西域進貢,此絲綢便會成為皇親貴族競相追尋之物,整個京城亦將掀起一股潮流。
而京城中,唯有她一家鋪子售賣。
還怕銀兩不滾滾而來嗎?
姑娘們見此情形,輕舒一口氣,隻覺淩娘子輕輕放過此事,便覺麵前女子性情著實隨和。
倘若她們在此宴會上遭此汙衊,豈會如此淡然處之。
一時間,姑娘們麵麵相覷,冷不防在對視中,均發現了對方散宴後立即前往閣中搶購西域絲綢的念頭。
一時間,宴會上火花四濺,暗自較勁。
蔣小姐立在原地,臉色一時青一時白,未料淩依珊竟與郡主攀上關係,更令她在眾官家女子麵前丟儘顏麵。
她不禁出言嘲諷:“不愧是商女出身,即便來到京城,亦遮掩不住自己的身份。”
此話一出,淩依珊雙眸一黯。
黎朝素來重士農工商,商人是最為低賤的存在,更何況世人皆認為女子應安坐家中相夫教子,成為賢妻良母。
一女子拋頭露麵經商,可謂兩罪並犯,對世人而言,實乃罪無可恕。
淩依珊尚未來得及辯駁,便隻聽得一句狂言。
“誰敢嘲笑我夫人?”顧肆言信步而來,一雙冷目寒氣四溢,緊盯麵前之人。
蔣小姐本自洋洋得意,但一見來者,立刻嚇得後退一步,氣焰瞬息消散。
顧將軍怎會現身此處?
此人戰功顯赫,雖未身披盔甲,卻氣勢逼人。
姑娘們暗自收回視線,有人甚至嚇得躲至後方,將此人視為豺狼虎豹。
顧肆言擋在淩依珊麵前,便把這小女子擋的嚴嚴實實,他環視一週:“我家夫人經商是我允的,難道是本將軍丟了將軍府的麵子?”
眾人一聽,哪敢接話,直道不敢。
那些個閨中女子向來二門不邁,怎見過如此淩厲之人。
聽說顧將軍向來不近人情,在朝堂上連自家父兄都要退避三舍,她們便更不必說了。
淩依珊看著麵前高大的背影,略顯驚疑地眨了眨雙眼。
這便宜夫君居然是在……
維護她?
宴會眾人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。
但淩依珊可不怕他,她偷偷在後頭拉了拉顧將軍的衣袖,捂著嘴悄咪咪道:“你怎麼來了?”
顧肆言感到自己的袖子被一個力道扯住,回頭一瞧,是那不令人省心的新婚妻子。
他立刻繃住一張臉,麵無表情地把袖子扯回來。
“你可彆誤會,我不想管你,但是她們敢掰扯將軍府,那可得掂量掂量。”顧肆言把袖子扯回去,還故作嫌棄地拍了拍。
淩依珊在他背後看不見的地方瞪了一眼。
果然還是那個顧將軍,剛纔竟會為她說話,她差點以為此人被什麼東西上身了呢。
原來是為了將軍府的麵子。
而在眾人眼中,顧將軍與淩娘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說竟說起悄悄話,當真感情甚篤。
更何況,一向拒人千裡的顧將軍,今日竟然憐香惜玉起來。
先前流傳顧將軍不滿婚約,在新婚之夜負手離去,看來傳聞真是不可信。
於是此前還揚武揚威的蔣小姐,如今嚇得如一個鵪鶉一般,不敢造次。
而眾位姑娘心思卻活躍了起來,這淩娘子身後有將軍府,又與郡主關係密切。
“淩娘子,我實在喜歡的緊,那西域絲綢可還有餘?”
淩依珊揚起笑容:“這位小姐彆急,此等絲綢實在是稀有,我們緋袖閣也隻得了這麼一段。不過請放心,若是再得,必然會第一時間通知小姐們。”
姑娘們一聽那西域絲綢怕是短時間內得不到了,一個個的都神色懨懨。
不過隻聽得一個誘人的提議:“既然如此,我與緋袖閣提前定一套衣裙可好?就要淩娘子你身上這種款式的。”
不知是哪位膽大的姑娘先起的頭,這下子所有人都坐不住了。
是啊,淩娘子身上的這一套衣裙也那叫一個精緻絕倫。
“淩娘子,給我先定做一套,我出五十兩……”
“得先給我,我出一百兩……”
姑娘們一擁而上圍著淩依珊,甚至連一旁的顧將軍都不怕了。
淩依珊命侍女將姑娘們衣裙款式記下,回頭去鋪子中取了來。
這宴會來得不虧。
可顧將軍見此臉色瞬間黑了下來。
此女子不僅在宴會上就開始做買賣,並且隨便一套衣裙就賣出了幾十兩,甚至百兩。
他強行拉著淩依珊從人群中脫離出來,咬牙切齒道:“你經商也就罷了,我想過你貪財,冇想到這麼貪財。百兩?你與那些奸商有什麼區彆?”
貪財?奸商?
淩依珊都被氣笑了。
國庫空虛,等到暴雪寒災來臨之時,災民無房無衣無糧,屆時凍死無數,這些銀兩怕是還不夠買糧食的錢,竟然說她貪財。
淩依珊朝顧將軍狠狠瞪了一眼,可她能說嗎,她根本不能說。
且不說如今的她如何能得知國庫空虛一事,那可是皇族絕密。一旦被知曉便是要掉腦袋,淩家上上下下都會被她牽連。
就說這寒災她又怎能預測,黎朝向來忌諱巫蠱一事,她若是暴露怕是會被當作妖邪。
這回,隻能應下。
淩依珊想通了,看似嬌蠻地抬起下巴:“我就是貪財又如何?”
顧肆言見麵前的女子非但冇有心虛,反而頗為理直氣壯,氣得心口生疼:“你好得很!”卻對她無可奈何。
而蔣小姐卻在後頭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,回頭就秘密與下人吩咐道:“去把那鋪子的繡娘搶過來,冇了繡娘,如此多的衣裙何人來做?我看她今後怎麼囂張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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