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36章 我來擺平你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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配天

2024/4/28

大道紛紛,雪落如絮。雲間青鬆結起淩雲冰枝,其上殘霞如血,其下清水洛洛,天際間那道相接處在眼前逐漸暈開成一條細細的銀線。

巨大的波濤聲由遠及近,耳畔呼嘯的風仿若桀桀的譏笑,瓊台之下人影綽綽,四周劍陣渾然一氣,結成萬丈冰窟,釋放出凜冽的森寒。

撫在玉階上的乃是一雙鮮血淋漓,傷可見骨的手。

劍被棄在一旁,無論如何再喚,也不能重新握起。

仙人的腳步就像寶珠徐徐滾落,不疾不徐,帶著居高臨下的閒適與蔑視。

鋒利的劍尖指在眉間,相攜凜冽的劍氣很快在額頭暈開一個鮮紅的血點。

玉階上伏著的人筋骨寸斷,仍是抬起了眼睛,有絲絲縷縷的劍氣穿過她的黃髮,她抬起頭,於萬分不甘中含血笑了兩聲,

“能死在你的劍下,也不算太糟糕。”

“不過,”她頓了一下,口中的鮮血染紅了純白的貝齒,聲音如幽深的桀桀風聲。

“我還會回來的。”

長劍一落,天地一黑。

千鈞山海傾覆,浪海翻湧,日月不明,褪去萬種顏色。

樹下的少女猛得睜開了眼睛,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,她取下蓋在臉上遮光的鬥笠,支起腰呆呆地注視著前方。

天呈碧色,鹿吳山巔雲捲雲舒,一場春雨剛過,泥濘的竹林中嫩筍冒出點點新尖。

濕漉漉的空氣中帶著點草腥味,連縈伸出手,胳膊在額頭上連至鬢角輕輕一揩。她回過頭注視著身後樹乾斑駁的紋路,方纔隻一靠便幾乎睡到日落西山,地上初來時挺立的野草此刻都蔫了些。

揹簍靜靜斜放在一旁,搭著一塊生滿青苔的石頭,裡麵淺淺臥著幾根荀草。

連縈踩著草鞋,小心尋著路下山。

她撿起揹簍裡一棵荀草,在眼前晃了晃,彎起嘴角,

這荀草能使人皮膚變好,變得更漂亮,女子多愛用,隻是不易得。自己翻山越嶺了一整天,也不過采了這麼幾株。

物以稀為貴。

連縈抬了抬眉梢,心中竊喜,看來能換不少銀子。

天邊傳來幾道轟隆隆的滾雷聲,厚重陰翳繼續向前挪動著。連縈抬起頭,隔著鬥笠,探那幾分天色。

難不成又要下雨了?這才晴了幾時。她心道。

林間透露出一丈光束,連縈踢踏著草鞋,在日暮之前趕回鎮中,忙裡偷閒在一戶人家的石階上蹭著泥。

黃昏的霞光灌滿了整座芙蓉鎮,青石板的縫隙間蜿蜒流動銀色的亮河,幾聲愉悅的鳥鳴在頭頂盤旋,連縈將鬥笠取下夾在胳膊處,三兩步如魚遊入人群中。

有人認出了她,忙問道:“連丫頭,又采的什麼花?”

連縈偏頭一笑,露出白皙的牙齒。她晃了晃背後的揹簍,搭腔道:“方纔下過雨,可惜冇撿到什麼。”

她快得像隻兔子,一會連影兒都抓不到。

昏黃的日頭在山間微懸,連縈推開院子的柵欄門,正好看到兩個孩童蹲成一團在地上看螞蟻。

芙蓉鎮是鹿吳山下的一個小鎮,鎮中守著臨仙塔又依托著山上的仙門驚弦宗,百姓安居樂業,自得其樂。連縈家的院子在鹿吳山靠近邊緣的一個小角落裡,周圍所居人不多,溪水潺潺,一片安詳綠意。

連縈躡手躡腳地快步走過去,將揹簍放在牆邊,衝著連玉連花兄妹倆“嗷嗚”一聲。

連花兩條短腿一彈,圓溜溜的眼睛轉過來才發現是自家姐姐。

“在做什麼呢?”連縈微微俯下身,好奇道。

蜷著泥灰的地上爬著一排芝麻似的黑點,或整齊或亂地緩慢前行著。

“姐姐,我們在看螞蟻呢!”連玉蹲在地上,黑乎乎的指頭在地上指了指。

“是啊,”連花點頭,說話頓頓,“我們在看螞蟻呢,你瞧姐姐,螞蟻在搬家。”

連縈也蹲下身,鬥笠在地上落下一片陰影,她伸手摸了摸連花的頭,道:“要下雨了,螞蟻要往高處搬家,纔不會被水淹冇。”

她伸手將阻擋螞蟻行路的石塊撫到一邊,小黑點一路暢通無阻,直往高處去,“這樣就不會阻了它們的路了。”

連玉和連花是同胞而出,笑起來的幅度也格外同步,圓圓的臉上一左一右兩個笑渦。

一滴一滴殘餘的雨水順著屋簷砸在地上,牆麵上生著青苔和翠綠翠綠的爬山虎,霞光在山後隱冇,這座孤僻的宅院升起了第一抹炊煙。

連父腿有傷病,每到雨天便疼痛不止,平時也隻能做一些小生計為家用。連母生連玉連花時落下病根,常年臥床,不能勞作。所以自連縈能走路時便整日上山尋草藥香草等賣來換錢養家,即便這樣還是入不敷出,他們過得卻很安樂。

有些好吃的連縈總緊著爹孃和弟弟妹妹,自己不過十五歲的年紀卻乾癟枯瘦,連頭髮都是枯黃毛躁。她頂著一雙淡淡色澤的瞳孔,笑起來像隻瘦巴巴的小貓。

“總是采這些荀草怕是不行了。”連縈長歎一口氣,伸手抹著油乎乎的桌麵,不停念著,“玉和花兒以後總要念私塾吧,阿爹也要看腿,阿孃的藥也要繼續吃著。”

她把一小碟鹹菜往前挪了挪,一小撮黃髮落在跟前,遮住了有些發愁的眼睛。

連父不說話,隻是點頭,頭頂點點如雪的斑白。

“阿縈啊,你不要太累。”連母凝眉,流露出心疼。

連縈分好筷子,坐下道:“阿孃,我不累,我今兒還在山上打了個盹兒呢。”

她托著腮幫子,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盤子,

“我想著明日去尋些靈草,現在修士遍地都是,這些靈草能對修士的修為大有裨益,聽說有的修士能夠不捨千金去求一株。我如果能采到,以後就都不必擔心開支了。”

連縈微微彎起嘴角。

她不算是個太過活潑的人,大多時候也隻是發呆,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
對麵四人麵麵相覷,連父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是有主意的,一顆心儘是牽掛著這個家了,隻放下筷子道:“阿爹都聽你的,隻是要小心。”

連母看著外頭的天色,月光灑在小石頭路上。無儘蒼穹深黑如墨,簇擁著重重山脈犬牙差互,蔓延向那天地相接之處。

鹿吳山上山林廓落,濃綠草葉散發淡淡幽光,其間蹦出一兩隻螫蟲,環繞幾圈後蟄伏在一石雕上。

石雕後樓閣林立,大半冇在陰雲之中,淩雲而建。琉璃瓦,碧金牆,飛簷上刻著栩栩如生的獸首,巍峨壯觀,氣勢宏大。

其後懸崖峭壁墜滿挺直青鬆,瀑布水濤幾乎從九天而降,萬千靈氣浩渺,圍繞著驚弦宗生出紫色浩然之氣。

一股裹著森寒劍氣的力量將那石雕擊得粉碎,長階之上,長劍乘著白衣束髮的弟子馮虛禦風而來。

他頭戴夜光之冠,落地時悄然無聲,隻用腰間鶴紋綬帶輕輕擦拭了劍刃。

“師兄。”藤知白將劍比在身側,嘴抿成一條直線,朝著那虛空道,“說好了,你若輸了,便把你的那隻蠻蠻給了我。”

“破虛現真,萬象俱出。”他神色微凜,指尖一挑,身側長劍飛起,刺破夜幕,散出寒光無數,所經之地,凡是生靈,皆顯出具況。

藤知白正四下去尋,忽地不遠處射來一道寒光,瞬時間分散成萬千冰錐般的凜冽劍氣,巨大的壓迫感襲來,他瞳孔驟縮,下意識腰身往後一折,整個人如弓一般彎下去。

劍氣擦過他的鼻尖,在臉上留下一道橫亙上下的紅痕。

藤知白撿起劍從地上爬起來,眼中驚慌未散,雙肩不似從前端正。

他飛身起來,淩空一躍,腰側緞帶經風搖曳。人與劍纏繞一體,兩團人影霎時撞在一起。

半晌,一人穩穩落地,長劍破風“唰”得一響,緊緊貼在臂膀。

“師弟,還不認輸。”那人幽幽說道。

藤知白臉色難看,仍舊嘴硬不放。

“不過一隻鳥而已,師兄給你還不行嗎?”李誡背起手,露出些笑容。

藤知白感受到羞辱,心中怒火不甘更勝,擰著劍嚴肅道:“我還要比,我要憑自己拿到蠻蠻鳥。”

這蠻蠻,一翼一目,須得一對纔可飛馳萬裡。

他閉上眼默唸心決,細長劍刃深深刺入土地之中,周圍所有的風聚集了起來,捲起地上的落葉與沙礫,圍繞著他形成一個壁障。

李誡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,他厲聲道:“知白你在做什麼?”

藤知白笑道:“師兄你怕是忘了,我還要錦囊妙計——地藏心決。”

這可是他自己從藏經閣中的舊書中學的,保師兄無從攻破。

李誡眉心一凝,抬頭看向深色蒼穹,沉寂的鴉雀倏地噪聲四起,無處不落地飛出繞著頭頂一處團團相轉。

疾風獵獵,他抬手擋過一顆擊打過來的碎石。

李誡一看藤知白就知道他隻學得一知半解便拿出來炫耀,現在無法收住了,若現在不破陣,隻怕會出危險。

天邊亮出一抹冷意青白,眼看就要天明。

李誡看著被困在風洞中的藤知白,立馬低頭念決,隨即目色一凜,手比招式,長劍分出無數殘影,向前刺去。

眼前一明,碩大的光柱衝上天際,天幕瞬間化作紫色,伴隨著滋滋啦啦的聲音,接通天地,分裂雲霄。

藤知白摔在地上,左臂軟趴趴地搭著。他顧不上自己的傷,驚懼地看著眼前的景象,

“這,這是......”

一道紫色的雷電劈在地上,方圓數裡瞬時焦黑一片。

他整個人被李誡拽到一邊,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,方纔自己學至不精的地藏心決竟然——

“天雷。”李誡蹙眉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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