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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福連喚數聲,卻未得到迴應,深知仙師不會再迴應他。
“初衷易得,堅守不易。”
“心非實體,物亦非實,心當淩駕於萬物之上。”
“一念愚昧則智慧斷絕,一念明智則智慧重生。”
徐福再次默唸仙人傳授的話語,陡然挺直身軀,在琅琊台上疾走徘徊,滿臉焦慮之情,口中反覆低語:
“究竟是什麼意思呢?究竟是什麼意思呢?”
徐福緊握兩側髮髻,用力拍打著腦袋。
遠處的衛尉軍士兵看見這一幕,誤以為是迴光返照,對此並不在意,料定徐福撐不過一炷香時間便會離世。
然而,在半炷香之後,衛尉軍士兵們卻聽見遠處傳來一陣震撼天地的大笑聲。
“哈哈哈哈哈!”
“我明白了!”
“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呐!”
“像我這般愚魯,承蒙仙人點化至此,纔有所領悟,實屬不該!”
“仙師,弟子實在愚笨!”
徐福口中喃喃自語,繼而手腳並用,重重地跪在地上,向著蒼天不住磕頭。
他瘋癲的模樣,讓衛尉軍士兵們紛紛感到困惑不已。
“他明白了什麼?”
“他說的仙人點化是什麼意思?”
“不清楚啊,剛纔他還好好的。”
“我記得在徐福出海尋找長生不老藥之前,他曾是陛下的親信,那時還頗具仙風道骨,行為舉止皆有禮有度,怎麼如今變得如此失態?”
胡亥同樣覺得徐福如此作為有失顏麵,感慨萬分,回憶起徐福初見秦皇之時,是多麼的威武不凡,精神煥發。
而今臉色通紅,雙眼似乎望穿雲霄,口中胡言亂語,早已失去了身為秦朝國師的風采!
可悲,可哀!
“看這樣子,徐福怕是已經瘋癲,成了個癡人。”
“你們不必理睬他,當前首要之事是對抗那惡蛟,必須全力以赴,專心一致。”
胡亥在侍從的幫助下,正穿著一套新甲冑,同時不忘對衛尉軍士兵訓誡:
“那孽畜狡猾異常,似乎具有智慧,我們先前中了它的計策,遭受重創。”
“待休整後再戰,我們需靈活應對,可以先派人正麵牽製住那豬婆龍的注意,而後另派一支軍隊隱藏在側翼,待其分心之際,你們便伺機將其射殺!”
士兵們聽後,齊刷刷地鞠躬,口中應聲道:“遵命!”
“殿下!”
李超拱手作揖,瞥了眼遠處的徐福,轉而看著胡亥,憂慮地詢問:
“待與那惡蛟交戰開始,一旦激戰起來,徐福我們隻怕無暇顧及,刀劍無眼,惡蛟無情,恐怕……會傷及徐福。”
“微臣並非有意為他辯解,但他畢竟是始皇陛下身邊的近臣,萬一不幸身亡,殿下麵對朝廷恐難以交待。”
“因此,您看我們是否……”
“不必憂慮!”
胡亥揮舞衣袖,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,毫不在意地道:
“他死就死了,我們無需為此煩惱。”
“父皇原本就有令,對那些方士就地處決,徐福身為方士首領,本該受到懲處。”
“既然他如今已如瘋子一般,如同豬狗一般生存,就由他自生自滅吧,倘若真的被那惡蛟殺害,也隻能說是他命中註定。”
“李將軍你隻需專注於對付惡蛟,不必為此等瑣事分心!”
“是,微臣銘記於心,深感慚愧。”
李超再次拱手,麵帶羞愧之色向胡亥道歉。
自此以後,
在胡亥的命令之下,無人再去關注徐福,隻任憑他在那兒如同瘋漢般言行癲狂。
然而此刻的徐福,的確像是一個瘋子,在那裡捶胸頓足,悲痛欲絕。
所有人都認定他瘋了。
唯獨他自己清楚,他並未瘋,而是在仙人的點化下,對求道之路有了頓悟。
“原來我之所以會忘記仙人咒語,即使想起也無法誦讀,原因就在於此。”
徐福淚流滿麵,緊緊抓住胸口的衣服,撕扯著一片布料。
“是因為我遺忘了初心,遺忘了修行的根本意願!”
“修行的目的並非為了炫耀於他人麵前,而是為了挖掘自身潛能,在麵對天地浩渺之時,能感知自身的渺小,唯有超越塵世束縛,不為凡俗事務所累,方能達至大成。”
“具備這份初心,再輔以仙法駕馭,自然能達到超脫物我的境地。”
“然而,我剛纔卻犯了錯誤!”
徐福猛力撞頭,哭得更加悲痛。
“我一心想要讓胡亥他們見識仙家神奇法術的強大,無論出於何種目的,這種行為本質上已經背離了修道的初心,成為一種世俗的虛榮追求,完全不符合一心向道者應有的品行。”
“所以,我首次忘記咒語,其實是仙人在警示我,提醒我莫要忘記修道初心。”
“而當時的我,渾然不知自己的過錯,依舊固執己見!”
徐福羞愧萬分,無地自容,隻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。
“後來,當我再次記起咒語,卻無法念出,那是仙人對我再次的警告。”
“我真是太愚昧了,竟未曾察覺仙師的良苦用心,仍在一意孤行!”
“真是愚不可及!”
徐福邊說邊以頭撞地,對著藍天連續叩首,接著雙手合十,閉目祈禱,那模樣顯得極為虔誠,整個人彷彿超凡脫俗。
“一念愚昧則智慧斷絕,一念明智則智慧重生!”
“心非實體,物亦非實,心當淩駕於萬物之上!”
“初衷易得,堅守不易!”\"
徐福再次默唸仙人曾經告誡他的金玉良言,心中頓悟漸生。
他迅速調整姿態,盤膝坐在地上,五心向天,麵容莊重,全然不見先前的瘋癲狀態。
對於他的變化,衛尉軍士兵們不再驚訝,對他們來說,瘋癲之人做什麼都不足為奇,各自繼續忙碌著整理武器裝備。
然而,接下來發生的事情,卻讓他們手中的兵器滑落在地,瞠目結舌。
這些經曆過生死戰場的鐵血男兒,竟個個麵露恐懼之色!
起初,一切平靜如常,士兵們都在緊張有序地做著與惡蛟決戰前的最後準備。
毫無預兆地,
遠處靜心打坐的徐福,突然睜開雙眼,左右眼角流出兩行血淚,景象駭人至極。
“哇哇哇哇—
同樣是秦國人,你徐福曾深受始皇帝垂青,恩情非他人所能及。他人詆譭秦國,你徐福卻隨聲附和,甚至以極端惡毒的言辭詛咒秦國覆亡,罪行更為加重,即便死去也不足以贖罪。
眾將士所言正是胡亥內心的疑慮,他驚異萬分,未曾想徐福這等卑劣之徒竟敢公開詛咒秦國至此!
胡亥憤恨至極,鏘然抽出腰間的佩劍。
“來人!”胡亥怒喝之聲震動天地。
“遵命!”左右軍士疾步上前,雙手抱胸,麵色肅殺,怒氣已然瀰漫。
“拿我的佩劍,取徐福首級……”
秦二世的話語尚未說完,便聽見遠處的徐福,左手捏訣,雙眼緊閉,口中嘰嘰咕咕誦唸一番後,
突然再度噴出一口鮮血,哭聲愈發淒厲。
就在胡亥等人皺眉欲斥責徐福之際,他口中所言再次讓胡亥等人驚駭不已,全身顫抖。
“始皇帝也將歸天矣!”
“蒼天在上,我已洞悉天機,始皇帝即將壽終正寢!”
“即便是始皇帝威震古今,也無法抵擋生死輪迴之劫。”
“始皇帝先離世,秦國隨之衰敗。”
“凡秦土之地,將儘歸他國,國祚難續!”
徐福仰天長歎,淚流滿麵:“哀哉,原本以為我大秦能永世長存,如今方知僅短暫時光,便難以維持!”
這一聲聲悲泣,在胡亥等人耳中,彷彿是一把鐵錘,一次次猛烈敲擊在他們的額頭;又像是有人手持鐵鉤,緊緊勾住他們的舌頭,令他們無法言語。
數十息過去,胡亥等人方纔從震驚中逐漸清醒。
待他們恢複理智,一個個怒火中燒,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,目光若能化為利箭,恨不得將徐福萬箭穿心。
好一個徐福!
將士們咬牙切齒。
本以為你詛咒大秦已是膽大包天之舉。
哪知你竟膽大包天到連我們至高無上的始皇帝也敢辱罵詛咒!
你真是無所顧忌啊。
竟敢斷言始皇帝必死!
始皇帝運籌帷幄,引領秦國由弱變強,兼併六國,創建了空前絕後的秦帝國,實現文字統一,車軌相同。
這是惠及華夏子孫的千秋偉業,始皇帝空前絕後,天下敬仰,無數秦人期盼始皇帝能永享安康,持續為秦國百姓帶來福祉。
如此美好的期待,你不支援也就罷了,竟還惡意詛咒始皇帝將駕鶴西歸!
此等狂悖悖逆之徒,若不將其亂刃分屍,腰斬車裂,怎能平息心頭怒火?
“可惡的徐福!”
“如此悖逆人倫的傢夥,我要親自處置!”
“始皇帝乃永恒的至高無上者,豈容他人這般詆譭?!”
“殿下,請即刻下令,誅殺此等逆賊徐福。”
衛尉軍的士兵早已按捺不住,急欲衝上前去,手刃徐福。
其實無需士兵們催促,怒火沖天的胡亥自然會下令立即處決徐福。
拋開國家命運不論,始皇帝可是胡亥的父親!
通常情況下,兒子對父親從小就有一種深深的崇敬之情,尤其像始皇帝這樣無所不能的父親。
胡亥絕不允許任何人詆譭他的父親——始皇帝!
“全體衛尉軍聽令!”
紅著眼睛的胡亥竭儘全力嘶吼道。
“遵命!”
全體衛尉軍整齊迴應,聲震山河,在琅琊台上迴音不絕。
“徐福此等逆賊,死不足惜,所有衛尉軍聽我號令!”
“你們每人,都要刺徐福一劍!”
“即使徐福已被刺得血肉模糊,遍體鱗傷,也不能停手!”
“對待徐福這樣的惡賊,必須以最為殘酷的方式,讓他徹底伏誅!”
“若有膽怯不敢刺者,視同徐福同夥,將以同樣方式處決!”
麵對胡亥的命令,衛尉軍士兵毫不猶豫,齊聲怒吼響應:
“遵命!”
士兵們的呐喊如同山崩海嘯,震懾人心,即便是久經沙場的老兵,聽了也會膽寒。
然而,麵對氣勢洶洶、身形剽悍的衛尉軍士兵走向自己,徐福卻毫無懼色。
反而,徐福眼神平靜如湖,宛如悠然自得的老人,見到自家子孫走來,滿臉洋溢著慈愛之色。
徐福轉過身,不去看衛尉軍士兵,而是改為麵向地麵,虔誠地叩拜了幾下。
“謝仙人指點迷津,使我終得領悟,明瞭求道初心之純淨!”
“早晨悟得真理,晚上死去也值得!”
“我已經心滿意足了。”
徐福語氣淡然,隨後撕下一塊衣角,接著咬破手指,以血液為墨,在衣角上書寫描繪。
此時,衛尉軍士兵們都停下腳步,想要看清徐福到底在畫些什麼。
待徐福完成之後,突然仰天大笑,口中言道:
“符籙已成,我去矣!”
“去矣?”眾人不解其意。
“去哪裡?”胡亥和衛尉軍士兵臉上皆現困惑之色。
再看徐福時,他已起身,一步步走向琅琊台邊緣。
走著走著,他似乎感到身上衣物行走不便,便邊走邊脫,直至隻剩一身貼身白袍。
“痛快!暢快淋漓!”徐福拍掌大笑,“生來赤條條,去亦無所牽絆,人間煩惱多自找,一切皆是空幻!”
他表麵看似瘋癲,實則已達悟道之境,心境更為堅定,自我認知更為透徹。
經過秦天的啟示,徐福深知始皇帝和大秦的命數將儘,因而已無所牽掛。
世間萬物生滅有常,強行乾預隻會適得其反。
唯有放下執著,與自我達成和解,順應事物發展規律,任其自然變化。
徐福仰天長笑,走到琅琊台邊緣,低頭俯瞰,隻見下麵是百丈深淵,一旦墜落,瞬間便會粉身碎骨。
胡亥和士兵們沿著山路走上來,深知琅琊台的高度。
站在懸崖邊向下望去,無人不會感到頭暈目眩,雙腿發軟,心驚膽戰。
然而,徐福站在懸崖邊緣,卻全無一絲恐懼之態,依然笑容滿麵,捋著鬍鬚,注視著懸崖下的翻滾波濤。
“他要乾什麼?”
“站在懸崖邊,他不怕嗎?”
“瘋了,徐福肯定是徹底瘋了!”
胡亥和士兵們在驚訝之餘加速靠近,畢竟徐福站立於懸崖邊緣,他們有種不祥預感。
在他們看來,徐福註定是要被現場處決的,等待他的隻能是這種結局。
畢竟他侮辱了秦國,侮辱了始皇帝,必須接受秦國將士的嚴懲。
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——
士兵們由走變跑,迅速接近徐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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