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 五月飛雪,堪稱千古奇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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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皆清楚始皇的身體早已被丹藥之毒侵蝕,表麵看似小恙,但醫官夏無且早已透露,始皇之毒已侵入生命根基!

他平日展現的威嚴與健康,不過是勉強支撐罷了。

如今他口吐鮮血,昏厥倒地,恐怕,一場钜變即將來臨!

……

琅琊大營,距離琅琊台不過幾裡之地。

李斯趙高二人棄車不用,毫無形象地策馬疾馳,短短片刻工夫,便抵達了大營之中。

此地原為衛尉軍

儘管語氣溫和少見,始皇帝身上的威嚴氣息並未削減分毫。他穩坐於龍椅之上,眼神犀利如鷹,注視著在內侍引領下跽坐的兩位重臣——李斯與趙高。

儘管遵從始皇帝旨意未行大禮,李斯、趙高仍恭敬跽坐於案幾之後,麵容莊重嚴肅。

“丞相勞苦功高。”始皇帝顯然早已得知他們疾馳而來的訊息,嗓音雖顯嘶啞,卻發出了慰問的話語。

此乃始皇帝生涯中第二次稱呼李斯為丞相,首次是在任命丞相之時。丞相地位崇高,即便是帝王也要表示敬意。冊封丞相時需築壇祭祀,焚燒奏章稟告上蒼,隨後向著丞相行禮,此即所謂的拜相儀式。

此類尋常的關懷問候,不過是君主對丞相表達敬意的常態,李斯此生首次感受到始皇帝對他的敬意,心中翻騰的並非感動或自豪,而是深深的恐懼。

他知道,始皇帝此刻已然意識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,雖然語氣溫和,但實際上正在厲兵秣馬,決心在離世之前徹底剷除大秦的一切禍根!

他立即叩首伏地,竭力壓製心中的恐懼,恭敬迴應:“始皇帝有召,斯自當即刻前來,此乃臣子之道,談不上辛苦。”

始皇帝輕輕頷首,目光轉向趙高,略微沉吟。

趙高同樣恭敬伏地,默不作聲。

“丞相與中車府令,請起。”

許久之後,始皇帝的聲音悠然響起,他帶著幾分感慨:“大秦共有九卿,其中六卿常駐鹹陽,郎中令職位空缺,如今陪伴朕身邊的,僅有廷尉、衛尉二卿,及中車府令趙高。”

“朕近日身體稍感不適。”他目光掠過李斯和趙高,平靜地說:“打算,即刻返回鹹陽!”

李斯麵色蒼白,欲言又止,而趙高則低頭沉默。

身為中車府令的他,在始皇帝麵前,即便丞相李斯幾乎成為其麾下之人,但在始皇帝未詢之時,也隻能保持沉默,不敢抬頭。

“丞相似乎有話要對朕說?”始皇帝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李斯身上。

李斯眼中竟滑落兩滴淚水,他垂首拱手:“斯原想進言,始皇帝僅是微恙,適宜靜養,不宜輕舉妄動。然而……”

他並未繼續說下去,而是再次深深叩首。

始皇帝臉上罕見地浮現出一抹微笑,嗓音溫和:“朕之丞相果真是憑藉實力晉升,而非僥倖之人。”

他突然起身,兩名內侍從大帳角落走出,想要攙扶,卻被他堅決推開。

“衛尉性情沉默寡言,朕所能依賴的,唯二卿矣。”

他嗓音嘶啞地宣佈:“今日朕決定立刻拔營返京鹹陽,但心中有一事掛念不已。”

“趙高,”他的視線停在趙高身上,“你曾言,若讓少皇子胡亥領兵五千,登上琅琊台,誅殺妖邪易如反掌。”

“如今胡亥率軍登台已有半日,為何久久未能安定局

“臣伴隨廷尉沿途巡視,並未遭遇冰雹,始皇帝在此處時,也未曾目睹冰雹。此乃天之規律,曰炎夏無冰淩!”

“炎夏無冰霜,乃順應天理,恰似人無永生,同樣是天命所歸!”

“而王權更迭,更是國家法則,無疑是天道昭彰!”

他莊重地叩首稟告:“微臣中車府令高,懇請始皇帝冊立少子胡亥為繼任二世!”

始皇帝瞠目結舌地凝視著趙高,平日裡趙高在他麵前總是淡然從容,不料今日竟顯露出如此犀利的一麵。

恍惚間,一名宦官在帷帳門口探頭,始皇帝本能地詢問:“何事發生?”\"

這名宦官正是之前始皇帝派遣出去觀測天象的人,他吞吞吐吐地回稟:“陛下,奴婢已巡視全營,未曾發現天空出現兩個太陽。”

“朕曉得了。”始皇帝低沉地歎了口氣,剛要說話,那宦官又緊接著報告。

“但是,奴婢返回時,卻突降大雪,其勢猛烈,猶如鵝毛紛飛!”

宦官顫抖不已,淚流滿麵,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。

他們都是始皇帝的家奴,按照秦時的禮儀,貴族逝世後,家奴需陪葬。若始皇帝駕崩,整個仙宮內的宦官都將隨始皇帝一同陪葬。

然而此刻,無人再去關注這個卑微的宦官,大帳內陷入一片死寂。

李斯和趙高瞠目結舌,尤其是趙高。

分明是讓宦官檢視天空是否有兩個太陽,怎料卻帶回了一個五月飛雪的訊息?

先前下冰雹已讓人驚駭不已,如今竟是五月飛雪?

而且是鵝毛般的大雪!

問題在於,現在可是五月,即將步入一年中最炎熱的六月!

五月飛雪,堪稱千古奇觀!

剛纔他還堅定地宣稱,遵循天道,炎夏絕無冰淩顯現。

即使地氣與海氣交彙,產生冰雹現象,也不可能持久存在。

因為這是天道使然,天道不容許夏天出現冰淩,所以即便偶爾有悖於天道的現象,最終也會被天道重新調整迴歸正軌。

比如隻有琅琊台那一小塊地方降下冰雹,而距離不過七裡的琅琊大營不僅冇有冰雹,甚至連霧氣都冇有半點痕跡。

然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,琅琊大營雖未降冰雹,卻降下了雪!

雪與冰雹不同,冰雹沉重,雪則輕盈易化!

因此通常雪前會先降冰雹,等到天地變得極度寒冷,纔會飄落雪花。

這比起五月降冰雹更為反常!

那麼,天道究竟在哪裡?天理又如何解釋?

“難道大秦真的擁有天賜氣運,我欲斷秦祚,卻遭天譴?”趙高暗自思索。

冇錯,這就是天譴!

就在趙高剛剛試圖借天道破除始皇帝求長生之念,力推胡亥登基為二世之際,上天便上演了五月飛雪的奇景。可以預見,接下來他將麵臨始皇帝雷霆般的震怒!

他腦中急速運轉,偷偷瞥向始皇帝,幸好此時始皇帝正滿麵驚愕,顯然也被五月飛雪之事所震驚,暫時無暇考慮其他事情。

趙高此刻的確冇看錯,始皇帝的確處於震驚狀態。

他愣愣地盯著宦官,眼神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,時而激動,時而黯淡。

“你可曾如實稟報?”他緊盯著宦官,手已握住劍柄,一副稍有不滿便將宦官斬殺的模樣。

宦官顫顫巍巍地伏在地上,想要開口卻又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隻能汗如雨下。

始皇帝瞪著他好一會兒,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大營之中,而非皇宮,帳外即是開闊地,何需詢問宦官,親自去看看便是。

他立刻邁步走出帳外,腳步匆匆,略顯踉蹌,一名身披重鎧、壯碩如熊的大漢迅速上前扶住始皇帝。

這位鬍鬚焦黃,體型足有兩個始皇帝粗壯的重鎧大漢便是衛尉羯。他出身牧奴,原本是羯族人,儘管身為九卿之一的衛尉,卻冇有絲毫大貴族的自覺。始皇帝在帳時,他便會穿上鎧甲擔任始皇帝的貼身護衛,早年間始皇帝還能騎馬時,他甚至充當始皇帝的馬鐙。

這樣一位九卿,在朝廷中往往被視為恥辱,許多人都不願與其交往,甚至在朝堂上都假裝無視他的存在。而羯性格木訥,也不主動與其他大臣來往。

但始皇帝顯然最為信任的恰恰就是這位沉默寡言、毫無九卿架子的羯。他看都冇看羯一眼,自然而然地抓住羯的手臂,而身材魁梧的羯則彎下腰,小心翼翼地用手臂支撐著始皇帝走向帳外。

緊跟在後麵的李斯同樣一臉失魂落魄地站起來,跟隨他們走出帳外,趙高目光閃爍,瞥了一眼始皇帝腰間的配飾,又看向衛尉羯,微微搖頭,也隨之起身跟上。

軍帳不大,有了衛尉羯的扶持,始皇帝快步幾步便來到帳外。剛掀起帳門的牛皮簾子,始皇帝便感受到一股寒氣撲麵而來,彷彿全身骨骼都被瞬間凍結。

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,身邊的宦官正慌亂地奔走,試圖為始皇帝取來皮裘。然而此刻正值五月,本不需要這樣的禦寒物品,就算有備,也必定藏在物資儲存的最底層。

依舊還是衛尉羯體貼地脫下自己的披風,披在始皇帝身上,始皇帝這才穩住了身形。

他此刻已全然顧不上週圍的環境,愣愣地看著眼前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。

宦官並未撒謊,此時帳外果然已經飄起了雪,而且,正如鵝毛般大小!

始皇帝呆呆地看著一朵朵雪花輕輕落在腳下的羊毛毯上,毯子上已鋪上一層薄薄的雪層。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一隻手,穩穩地接住一朵雪花。

確實是雪花,觸手清涼,剛剛落到手上就開始融化。

始皇帝一直專注地看著手中的雪花,直至它完全融化,一股寒意順著掌心滲透進內心深處,這才抬頭望向天空。

刹那間,他又是一愣。

隻見天空之上,此刻已被漫天的細小黑點所覆蓋,它們正從空中緩緩飄落。

而在這些細小的雪花之上,是一層濃密厚重的烏雲。

烏雲瀰漫四野,遮天蔽日,始皇帝一時竟無法分辨哪裡是天空,哪裡是大地。

他在半個時辰前從琅琊行宮出發,一刻鐘前才抵達琅琊大營。

而在抵達琅琊大營時,天空還十分晴朗,除了琅琊台方向有雲,其餘地方均是碧空如洗。

僅僅一刻鐘的時間,整個天空就被如此厚重的烏雲所覆蓋,簡直稱得上是神奇無比!

然而最令他震驚的並非烏雲在短時間內籠罩整個天空,而是,儘管烏雲籠罩四野,但在始皇帝頭頂上方,卻恰好有一個清晰可見的洞口!

一輪熾烈的太陽,正端端正正地嵌在這洞口中,恣意地灑下萬丈光芒!

始皇帝仰望著頭頂雲層縫隙中的烈日,他感到全身都在顫抖!

按照秦時的氣候特點,當時正處於類似後世所說的小冰河時期間冰期,氣候溫暖濕潤。

那時淮水流域還有大象活動,而大象是一種非常怕冷的生物,由此可知秦時淮水一帶的氣溫與後世雲南地區的氣溫相當,而鹹陽位於淮水以北約六百裡,

從根本上講,當前的核心在於阻止始皇帝與天人的會麵!

始皇帝追求長生不朽,究其根本,仍是期盼江山永固,國泰民安。

這是他一生矢誌不渝的願望!

始皇帝一生未曾溺愛心人,未貪戀金銀財寶,所追求的,乃是天下歸一、世代安寧的偉大事業!

倘若長生與國家安定相互衝突,趙高揣測,始皇帝定會選擇犧牲生命,換取江山永固!

果然,始皇帝忽地發出了一聲歎息。

“我,實不願錯過與天人的相見!”

話語中蘊含著深深的情感,既有憤慨,也有遺憾,更夾雜著一絲無奈。

歎息過後,他麵色重歸平靜,再度仰望頭頂的那個巨大缺口和其中熾熱的太陽,隨後低頭。

他平靜地命令道:“丞相,替朕起草詔書!”

立刻有內侍快速呈上絲綢和毛筆,始皇帝注視著李斯接過絲綢毛筆,置於膝上開始準備,不禁微微感懷。

這毛筆正是蒙恬所創製,據說在河套地區采用狼毫製成,從此秦宮不再使用刀刻書寫。

這其中無疑有著扶蘇的功勞,畢竟蒙恬是個武將,若非扶蘇提及,他怎會想到製作毛筆。

“幼子胡亥,英勇果斷,頗具父風!”

此時趙高已滿臉喜色,始皇帝正在擬定遺詔!

他打算將皇位傳給胡亥!

自己在隱宮中隱忍多年,由父親以生命換取自由後,日夜辛勞,精心策劃,期待的就是這一刻的到來!

幼子胡亥的確如始皇帝所言,英勇果斷。

然而同時,他卻又傲慢無謀,缺乏仁慈,且性情殘暴!

若他成為秦二世,不出五年,天下必將掀起反抗!

如此一來,大秦將走向終結!

當然,自己並非一定要讓大秦滅亡,儘管自己已經遭受宮刑,兩位親弟弟已在隱宮中死去,但還有一位堂弟!

堂弟趙成,如今正在鹹陽,執掌秦宮的宮衛!

堂弟因自己而得以提拔,因此,他已尊稱趙衰為父!

他一邊心潮澎湃,一邊傾耳細聽始皇帝的話語。

而始皇帝,終於說出了那句決定性的言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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