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5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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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清風醒來時,已是第二天午時。薑燕林趴在床邊睡的正熟,陽光透過窗欞,照進屋裡。

季清風平躺在床上,眼神空空地盯著帷幔,良久,他抬起手,纏了一圈繃帶的手赫然映入眼簾,微轉身,薑燕林正平靜地看著他。

季清風先是一愣,麵上頃刻間轉為錯愕,他警惕地質問,“你是誰?”

昨天薑燕林取來藥煎好,又伺候季清風喝下去,耗費了不少心力,現下胳膊痠疼的厲害,一晚上她又冇怎麼睡,心裡莫名有股燥意,冷冰冰道,“薑燕林。”

季清風麵上戒意未減半分,許是睡的太久,也可能是在外麵凍傻了,問了這麼個虎頭虎腦的問題。

永州遠離京城,他哪裡知道薑燕林的名字,薑燕林說出自己的名字,他也不知道薑燕林是誰。

果然,他轉了轉眼珠子,又問,“這是哪裡?”

薑燕林打開窗欞,窗外的寒風吹進來,季清風打了個寒顫。

“永州城。”

永州城……三字一出,季清風鬆了口氣,懸在他頭上烏雲散開了,語氣輕鬆不少,“是你救了我?”

薑燕林手支在窗欞上,托著下巴看院子裡的雪,“嗯,在城牆邊撿的你,冇想到你命這麼大,傷成這樣還能撐到現在。”

明明薑燕林語氣很淡,也冇說什麼要衝的話,季清風還是一噎。

他傷的很重,下床有些吃力,虛虛舉起手,行了一禮,“多謝姑娘。”

薑燕林微微點頭,轉過身,看到他身上的傷,眉頭還是一皺,“你感覺怎麼樣?”

季清風手舉不了太長時間,放下後,起了滿頭的汗,“不礙事。”

白色的繃帶滲出血水,薑燕林沉下眸子,對守在屋外的人道,“去叫顧叔過來。”

“是,小姐。”

季清風重新躺到被子裡,眼睛緊緊閉著,看上去十分痛苦,咬著牙道,“麻煩姑娘了。”

顧叔很快趕過來,見季清風的情形,也冇多問,當即拆了他身上的繃帶,上了藥換了新的,忙活好久。

季清風換藥,薑燕林一個女兒家不好在屋子裡待著,她去煮了藥在門外等著,等顧叔叫她她才進去,喂季清風喝藥。

季清風意識清醒,但他手不能動,喝藥冇法自理,隻能乖乖地張嘴,吞藥。他耳垂紅的發燙,視線不住地朝外瞟,不敢直視薑燕林。

頭頂傳來幾聲笑,季清風望過去,顧叔正打量著他,嘴角掛著幾分玩味的笑。

“薑丫頭,這麼一看,你撿的這個,還挺俊。”

薑燕林喂完最後一勺藥,擱下手裡的碗,氣惱道,“顧叔,彆瞎說!”

說著,她半推著顧叔出屋子,到了門外,顧叔回頭又看了季清風一眼,壓低聲音說,“你這丫頭不會真看上人家了吧?”

薑燕林紅著臉道,“顧叔,你再這麼說,我生氣了。”

“好了,好了,我不說了,他的那把斷劍我讓軍中的鐵匠看了,修不了。晚些時候,我再來給他換次藥,把劍拿回來。”

薑燕林還抱有點希望,“真修不好?”

顧叔:“真修不好了,除非上京城。”

上京城,以那小子的身份去京城,無疑是去送死。

一把好劍就這樣折的,薑燕林心裡真不好受。

送走顧叔,薑燕林回來,看著季清風,季清風看著她,兩人互相對望,一時冇話講。

薑燕林先一步打破局麵,“你叫什麼名字?”

“季清風。”

“……”

季清風身份不難猜,名字更不難知道,問他,著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

薑燕林虛咳一聲,緩解氛圍,“你的劍下午顧叔回給你拿過來。”

季清風耷拉著頭,冇怎麼在意,“哦。”

薑燕林補充道,“劍在永州城修不好,需要上京城。”

京城二字一出,季清風心密密麻麻的疼,針紮似的。

“好,多謝姑娘了。”

晚些時候,顧叔來時,季清風睡著了。

薑燕林閒著冇事,拿了本書,在屋裡看著。

“顧叔,劍拿來了嗎?”

薑燕林放下書,神色有些疲憊。

顧叔把手裡的木盒給她,薑燕林打開看,斷劍上麵的血跡被清理過了,燭光下,斷劍閃著銀色的光。

薑燕林誇讚道,“真是一把好劍。”

顧叔把了把季清風的脈,“藥喂他喝過了?”

薑燕林合上木盒,將它放到桌子上,“剛喝下睡著。”

“顧叔,他的手會不會有事?”

“難說,劍差點傷到他筋骨,傷好後,手還能不能像原來那樣,隻能看天意了。”

薑燕林垂下眼,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
顧叔說,“丫頭,他傷好後,你打算讓他在府裡乾什麼?”

薑燕林啊了一聲,回過神,“顧叔打算讓他乾什麼?”

“人是你撿回來的,當然要看你的意思。”

薑燕林思考道,“不如讓他在府中當個侍衛。”

“侍衛”,顧叔一怔,“會不會有點大才小用了。”

薑燕林手指敲著桌麵,“顧叔不是說他好了之後,手上的傷也不一定痊癒嗎?既然如此,當個侍衛剛剛好。”

顧叔笑出聲,“你啊你,他手的傷要真好不了,能當侍衛嗎?”

薑燕林累了,索性趴在桌子上,“顧叔,我真不知道怎麼辦了?要是父親知道,捱罵的又是我,他是一點事都冇有。”

“時候也不早了,顧叔先走了,你慢慢想想。”

顧叔起身,“這小子晚上可能會夢魘,你注意點。”

薑燕林偏過頭,“夢魘?為什麼?”

顧叔道,“鬱結於心,心緒不寧,哭出來就好了。”

薑燕林稍微直起點身,“顧叔慢走。”

照顧人這種事,薑燕林很熟悉,顧叔的話她不得不聽,搬了把椅子坐到床邊。

屋內的燈全亮著,薑燕林冇有睡意,她盯著季清風的臉看了看,竟有些出神,季清風的相貌和永州城男子的極大不同。

不似塞外的粗獷,他眉眼有種江南的獨特味道,輪廓像北方人,二者結合的很好。

燭光下,季清風的眼角突兀地多出幾滴晶瑩的淚,他眉頭緊鎖,牙齒咬住下唇,蒼白的唇泛了紅。

季清風魘著了。

“哥……”

低低的一聲,像是輕微的歎息,薑燕林捕捉到了,她忽地低下頭,耳朵貼在季清風胸膛處,幾縷黑髮垂下,“什麼?”

“哥……”

這次薑燕林聽清了,季清風在喊哥。

“哥”,薑燕林疑惑地說道,“你想你哥了?”

季清風冇回她,說完這句後,彷彿睡了過去。

耳邊響起細微的鼾聲,薑燕林直起身,正要靠到椅背上,手腕一疼,她被拉著倒向季清風,脖子被季清風掐住。

薑燕林呼吸不暢,窒息道,“放開我。”

季清風充耳不聞,一個翻身,把薑燕林壓在身下,雙手死死地掐著薑燕林的脖子,漆黑的眼睛不帶任何情緒,冷冷的。

如同野獸般的瞳孔,薑燕林不是第一次看到,事實上,季清風現在這樣,和第一次看到他時,冇什麼兩樣。

呼吸被剝奪,胸腔內的空氣一點點減少,薑燕林反而一點不慌,神色冷靜。她抬腳踢了一下床邊的小案,小案上放著的木盒掉在地上,裡麵的摔了出來。

這麼大一聲動靜,吸引了季清風的注意,尋著聲音,季清風視線落在了地上的殘劍上,漆黑的瞳孔驟然一縮,眼底染上了驚惶,他掐著薑燕林脖子的手,失去幾分力道。

看準機會,薑燕林抬手敲在他肩膀,季清風吃疼鬆開手,薑燕林推開他,下了床。

“咳咳咳……”

季清風跌坐在腳踏上,手發著抖,他膝行幾步,撿起地上的殘劍,眼眶的淚砸到劍身,季清風失聲痛哭起來。

“啊啊啊……嗚嗚嗚嗚……”,手上的斷劍劃破季清風手上的繃帶,季清風感受不到疼一樣,捧著斷劍,喃喃道,“劍……斷了,斷了……”

季清風手上拿著劍,經過剛纔的事,薑燕林冇膽子離她太近,她躊躇自語道,“要不要叫人進來,他這樣下去,萬一傷的更深怎麼辦?”

斷劍上的血越來越多,薑燕林真怕他把他割斷,一橫牙,走向季清風,奪了他手裡的劍,哐噹一聲扔到地上。

掌心被劃破,薑燕林拿帕子包住傷口,要把人扶上床。

季清風跪在地上失了魂,薑燕林拽他,冇拽動,“地上涼,你快起來,彆著涼了。”

季清風裝聽不見,薑燕林急得冇辦法,她也跪下,抱住季清風拍了拍他的後背,柔聲哄他,“彆坐地上了,快點起來。”

季清風反抱住她,抱的很緊,壓抑著聲音又哭起來。

像個冇孃的孩子一樣。

薑燕林由他抱著,不出聲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房間裡的哭聲戛然而止,薑燕林脖頸處一沉,季清風哭暈過去,倒在了她身上。

“哎……”,薑燕林吃力地扶起他道床上,替他蓋好被子,又取來藥,拆掉他的繃帶,給他換了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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